雅间三面环窗,光线充足,绣鸳鸯屏风立于中间,两边分别摆着一张凉榻,案几摆满小而精致的点心,还有时令水果。
屏风右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年逾四十的妇人,面容瞧着和蔼,发间只有一支檀木簪,衣裳颜色素雅,腕间挂着一串深红佛珠。
只不过此时抬眼越过屏风看着林听她们的是另一个人。
他二十出头,很是年轻,衣着绯色常服,映得唇红齿白,由十一枚雕刻着莲花的玉带板组成的蹀躞带扣着腰,层层衣摆下是若隐若现的皂鞋,冠履整齐。
在他脸带疑惑地看向她们的同时,被李氏拉了回来的林听也在看他,目光交错,眼底倒映着对方,她险些脱口而出喊对方一声“段大人”。
段翎的手微微一动。
李氏的手放在林听腰后,强行抵着她进去,用仅她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许出尔反尔,你答应过我的。人都来了,跑什么?”
林听想死的心都有了,那天不该乱指一通的,怎么就指中了段翎,倒霉透顶了。早知道过来前先问清楚,不至于落荒而逃。
她是有亲段翎的任务在身,可这并不代表要跟他成婚。
段翎是谁?锦衣卫指挥佥事,她那些准备用来应付相看对象的招数根本不适合用到他身上。
令林听更惊讶的是,段翎竟然会同意出来相看?不像。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疑惑,说明他大约也是不知情的。
事已至此,唯有见招拆招。林听心乱如麻地走到屏风左边。
李氏站在她旁边,放柔声音对屏风对面的妇人道:“冯夫人,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被称为冯夫人的妇人正是林听昨天才见过的段馨宁母亲,当然了,也是段翎母亲。林听低垂着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难怪昨天冯夫人会对她这么热情,原来有这一层原因。
林听茅塞顿开。
冯叶透过细薄的屏风看林听,停下转动腕间佛珠的动作,摘下来放一边,柔柔道:“是我们来早了,李夫人请坐,乐允也坐。”
她生于书香世家,未成婚前是家中受宠的嫡女,成婚后热衷吃斋念佛,远离后宅争斗,使她看起来像个满怀佛心的慈悲人。
李氏闻声一怔,她听说过冯叶此人,打从心底里艳羡对方。
冯叶跟她不一样,李氏出身商贾之家,父亲没文化,深深误解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意思,所以没让她念过几本书。
而她身边又都是一些整天嚼舌根子的粗鄙婆子,久而久之,李氏被后宅那些勾心斗角潜移默化着,长大后泼辣又带点世故圆滑。
林三爷之所以会娶她,是因为林家二十年前落魄了,他当年还没考中进士,需要一大笔钱。
成婚的第一年,林三爷对她还可以,勉强算得上相敬如宾。
可他自从考中进士当官后就各种瞧不起她,说她不争气,生不了儿子,没法继承家业,不要怪他违背此生不纳妾的诺言。
不仅如此,还嫌弃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如小妾。
李氏压下突如其来的一点小自卑,暗暗发誓不能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扯了扯干站着不说话的林听,压低声音:“快喊人啊。”
林听感受到了李氏的热切,无言以对,硬着头皮福了福身子,扯出一抹笑:“乐允见过冯夫人、段大人……段二公子。”
冯叶眼里含笑颔首。
“子羽见过李夫人、林七姑娘。” 段翎也站起身行礼,二人隔空相望,谁也没先收回视线。
林听是想用眼神传达自己的不知情,段翎则没太大的情绪。
李氏紧张,掌心出汗,但她表面维持着镇定,想着不能丢女儿的脸:“乐允和段三姑娘认识,不知段二公子以前可否见过她?”
段翎:“见过。”
冯叶见他们都还站着,发话道:“都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