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的秘密惊天动地,唯有这好处,勉强相衬。”
裘恕笑了,“这分明就是要挟,岂能叫做生意?”
“我得了世叔的好处,却也送给世叔一个把柄。有朝一日,若我将世叔的秘密宣扬出去,世叔大可将这份契书公开,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是一丘之貉。如此,便是两败俱伤。所以,这当然是一桩生意。”
裘恕垂眼,再次看向那契书上的字句,“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这秘密换些好处,那也该为自己换,为何是为凌长风?”
契书上明明白白写了,要裘家将凌家所有产业还予凌长风,而非是交给苏妙漪。
在苏妙漪开口前,裘恕又道,“还是你打算告诉我,你与他的订婚宴不是为了破卦象困局,而是真的,你们夫妻一体,他的好处便是你的?”
苏妙漪摇头,“我已经说过了,这并非是要挟。我只是想借此机会,替凌长风讨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那些家业早就不属于他了。”
苏妙漪看向裘恕,“若我没猜错,凌家的家业始终姓凌,世叔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代为掌管。”
在没有与裘恕打照面的那些年,在将他当成诱拐虞汀兰离开的罪魁祸首的那些年,她一直觉得裘恕做什么都是错的——他发家致富是无奸不商,他做善事是道貌岸然,他助她是伪善奸诈。
可是这几日,她将自己锁在屋中闭关。她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厘清思绪,强迫自己将虞汀兰、苏积玉都从脑海里剔出去……
在没了偏见和夙怨后,就好像云开雾散,能将很多事、很多人看得更为清楚。
而裘恕便是其中之一。
他并非是一个会强占好友家业、欺凌遗孤的人。
“凌老爷和凌夫人出海前,可是给世叔留下了什么话?”
苏妙漪一针见血地问道。
裘恕面上的笑意缓缓敛去,神色变得郑重而复杂,片刻后才叹了口气,“凌兄和嫂夫人执意要出海,可他们也知道海上不太平,所以临走前嘱托我,一旦他们出了什么意外,长风便托付给我了。他们说,长风是凌家独子,要我务必将他磨砺成能独当一面的家主……”
这与苏妙漪的猜测大差不差。
“妙漪,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世叔的用意,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份契书。”
“凌长风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的确。他这次回京,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纨绔轻狂的凌少爷。可距离一个合格的凌家家主,还远远不够。”
苏妙漪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世叔当真觉得,这种方式能将凌长风磨砺成你想要的样子吗?”
“仇恨是最好的磨刀石……”
顿了顿,裘恕反问苏妙漪,“不是么?”
苏妙漪抿唇。
裘恕的反问,她听懂了。这些年她能从娄县走到临安,从临安走到汴京,将知微堂经营到这个地步,又何尝不是靠所谓的“仇恨”驱使?
“我觉得不是。”
短暂的寂静后,苏妙漪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是让裘恕出乎意料的答案,他诧异地看向苏妙漪。
苏妙漪低垂了眼,缓缓道,“心怀恨意,或许能让人赢得一时先机。可靠恨意滋养的人生,终有一日会坠进深渊里。”
裘恕神色一动,口吻里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所以……往后你不会再恨你阿娘了,是么?”
“……”
“妙漪,骑鹤馆的事,我怕你娘担心,从未与她谈起过。她并不知道我那账簿原本就是要交出去的,所以才会情急之下,出口伤了你……”
裘恕欲言又止,“你能不能……”
苏妙漪平静道,“世叔是骑鹤馆的总掌事,我这个书肆行的小小行首,往后还要仰仗世叔您的照拂。所以,您的夫人,我自当敬之。”
不论如何,虞汀兰已经放弃了做她的母亲,所以,她也不必再将她视作母亲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