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愕地重复了一遍,“盘什么?”
“玉川楼。”
秦行首懵然反应了一会,才挥手屏退了那仆从,转头与顾玄章大眼瞪小眼,“她一个做书肆行的,盘个酒楼做什么?”
顾玄章也不下棋了,抚着胡须揣测道,“难道是想改行?也对,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做什么老气横秋的书肆嘛,做酒楼岂不是更有意思!”
一听这话,秦行首不乐意了,瞪着顾玄章,“你什么意思?说谁老气横秋?”
顾玄章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过隔行如隔山,这苏妙漪虽然将这书肆行做得风生水起,可若换成酒楼,那就未必了……”
秦行首也皱眉,“莫不是她觉着做酒楼财路更宽,更容易日进斗金、家财万贯?年轻人,到底还是浮躁了些。”
顾玄章想了想,“会不会是我们想岔了。或许她只是想换个铺面卖书?”
秦行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把玉川楼改成书肆?玉川楼可足足有三层楼,占地将近两亩!楼里那些雅间并一并,能至少开十间书肆了……莫说临安,便是汴京,全天下,也没有哪家书肆是这样的排场!”
顾玄章挑挑眉,“正是因为没有,才像她苏妙漪会做的事。”
秦行首也没心思下棋,捏着棋子琢磨起了苏妙漪和玉川楼,可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可能。
恰好容玠来寻顾玄章,秦行首便将苏妙漪盘下玉川楼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告诉了他,容玠倒是没像他们那样意外,神色仍是没什么波澜。
“容大公子,你这位义妹,可是打算改行?”
秦行首忍不住探听消息。
容玠摇摇头,“未曾听闻。”
秦行首啧了一声,“这玉川楼从前可是咱们临安城的第一酒楼,不论是地段,还是规模,都是首屈一指的。若想盘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便是说一掷千金都不为过。”
顿了顿,他满脸忧心,“可老夫做了这么多年书肆行,太清楚卖书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了。她苏妙漪这么做,分明就是赔本的买卖。搞不好还要倾家荡产啊……”
顾玄章也若有所思,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容玠,“九安,你是怎么想的?”
“学生以为……”
容玠朝秦行首拱手作了一揖,姿态恭敬,说出口的话却是狂妄到令人咋舌——
“前辈与其为苏妙漪担心,倒不如还是替自己想想退路。毕竟……舍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秦行首:“……?”
***
玉川楼里人去楼空,就连大堂里的桌椅条凳也不知都被搬去了何处,空空荡荡不见踪影。二层和三层所有雅间的门窗都大喇喇地敞开着,秋风穿堂而过,将梁柱上垂系的纱幔吹得飘摇不定,尤显萧索。
青云走进来时,看见这幅凄凉之景,又忍不住想起从前玉川楼一座难求、权贵簇拥的鼎盛时期,心中感慨万千。
“哐当——”
楼上传来砸墙似的动静。
青云回神,扫视了一圈四周,扬声唤道,“苏娘子!苏娘子在吗?”
砸墙声忽地停下来,下一刻,苏妙漪便从三层的扶栏边探出了身。
与素日的装扮不同,她今日用头巾将头发都弯了起来,身穿杏色短衫和一袭茜红的百迭裙,颈后还绕着一根集浅色攀膊,将两边的袖袍都高高撩起,俨然一副亲力亲为、正在劳作的模样。
瞧见是青云,苏妙漪连忙笑着挥了挥手,手里还握着一卷图纸。
“马上下来!”
整个玉川楼里都回荡着苏妙漪清脆响亮、意气扬扬的声音。
青云仰起头,一路看着那道茜红身影从三楼小跑着冲了下来,就好似一簇生气蓬勃的野火似的,顷刻间就将整座空楼里氤氲的惨淡之气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