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塘的时候,你跟我说,京城很大,很热闹,有吃不完的糖葫芦,看不完的杂耍。”
姜琰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细听之下,却能听出不易察觉的柔软。
“你还说,你不喜欢读书,你喜欢去东市看斗鸡,去西市听人说书,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一辈子不愁吃穿。”
林枢的心,随着她的话,一抽一抽的。
那些他自己都快要忘掉的、少年时的胡言乱语,她竟然全都记得。
他一直以为,那段记忆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他失去母亲后,生命里唯一的慰藉。
却没想到,在河的对岸,也有一个人,将这段时光珍藏了十年。
“可是……”姜琰的话锋一转,凤眸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心疼,也有不解。
“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好像……把自己活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林枢的心头猛的一震。
是啊,笑话。
放着好好的县男不当,偏要去结交地痞流氓。
在长辈面前毫无规矩,在同僚眼中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好色、无赖、草包……这些年,他给自己贴上了无数个不堪的标签。
一方面是为了在波诡云谲的京城自保,用一层厚厚的伪装来麻痹所有人。
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暴自弃?
母亲,爷爷,父亲相继离世,他就像一个没有根的浮萍,一片迷茫。
他看不到希望,便索性彻底摆烂。
他以为,没有人会在意。
原来,一直有人在看着。
林枢忽然觉得有些狼狈,像是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人赤裸裸的摊开在了阳光下,无所遁形。
他下意识的错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姜琰的眼睛。
“那都是……装出来的。”他含糊的辩解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我知道。”
姜琰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若真是草包,又怎能想出‘交子’这种利国利民的法子?”
“你若真是胆小鬼,又怎么敢接下火器局和茶马司这两个烫手的山芋?”
她一字一句,像是剥洋葱一样,将他伪装的外壳一层层剥开。
林枢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这个女人看得通通透透。
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像是浑身没穿衣服,没有一丝秘密可言。
可偏偏,心底深处,又有一股暖流在悄然涌动。
原来……她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