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路上没有其他车,路况和能见度也不太好,池浪打开了远光灯,“如果这件事闹出来,她的仇或许会得报,但她的女儿也会因此有一个‘曾经被职场性侵的母亲’。
做母亲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能舍得孩子因为自己而遭受这样的非议。”
“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坐在后排的姜宥仪看向斜前方的林意,“苏妮从圣心医院离职的时间是在三年前,从医院离职半年后,她跟她老公结婚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婚姻截止目前,存续的事件的两年半。
按这个时间推算,如果是正常结婚生子,她的孩子最多不可能超过两岁,但我今天看她的女儿,年龄大概在两岁半到三岁的样子——你们也知道,我是做幼教这一行的,整天都在跟孩子打交道,各个年龄段的孩子,我基本不会认错。”
“她和阿南都是成年人,婚前有性行为也没什么奇怪的,孩子兴许婚前就有了。”
深夜车辆稀少的高速路像是一条蛰伏在野外的巨蟒,牧马人的远光灯照亮前方皲裂的柏油路,深刻的纹路如同蟒蛇身上斑驳的鳞片,开车的池浪原本还想再说什么,此刻却没法分神了,他原本车速很快,此刻遇见烂路,刹车也不敢一脚踩死,只能握紧方向盘,避无可避地从前面一连串的炮弹坑路面开过去,剧烈的颠簸里,跟随着车辆一起上下晃动的灯光映出路边反光的破败限速标牌,姗姗来迟的限速八十警告让池浪咽下了后面的话,转而忍不住地骂了声娘。
晚饭吃得有点油,连续的弯道和颠簸让素来身体极好的林意有点晕车想吐,她将后脑紧紧抵在头枕上,脑子却还在根据姜宥仪的话而转动着,“但按苏妮自己的话来说,从她离开‘圣心’之后,到她决定跟阿南结婚之前,这段时间她的状态并不好——至少她还没有走出邱格对她造成的心理阴影,所以才需要去求助心理医生。
我按我同为女性的感受来推论,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很少会有女性能接受再与人发生关系。”
“我也一样,”
姜宥仪轻声说:“所以我才觉得,他们女儿的年龄很奇怪。”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这段路的路况实在不怎么好,池浪不敢太大意了,眼睛一直盯着前面,脑子里却因为她们两个的话而转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测来,顿时连音调都变了,“那孩子总不至于是邱格的吧??这也太地狱了!”
林意回头同姜宥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
车里一时沉默下来,好不容易开出了那段炮弹坑的烂路,被摇得七荤八素的林意借着远光灯,看清了前面公路旁一个小房子的标牌,叫住了池浪,“前面是不是洗手间?帮我停个车,我想去洗把脸透透风。”
这边的高速上虽然没有服务区,但好在偶尔还能找到男女厕都只有一个坑位的洗手间,洗手间外面沿着公路边缘往外扩了一块空地,勉强算是个能停两三台车的停车区。
池浪闻言把车停在了空地上。
这边高速公路上的洗手间基本都是一个样,不通电,但一直有水,池浪把远近光切回来,没熄火,用车灯往洗手间里面打了点光给林意照亮,看了眼后面也下车活动身体的姜宥仪,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从手柜里摸出盒烟,低头叼了一根就要点上。
这会儿风大,防风打火机蓝色的火苗仿佛叫嚣一般窜得老高,然而火舌即将卷上烟卷的时候,那簇幽蓝的火又被他摁了回去。
他咬着滤嘴往姜宥仪那边看,反复挣扎犹豫了半晌,直到嘴里都已经能滤出烟叶的苦味儿了,才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扔掉了那根被自己咬得不像样的烟,朝姜宥仪走了过去。
“那个什么……”
他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迎着姜宥仪无声看过来的疑问目光,涩涩地跟她开了口:“前天晚上的事,我跟你道个歉,我对你的态度太尖锐了。”
“算了,也怪我当时确实太激进,没想那么多。”
与池浪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向前迈出这一步来道歉不同,姜宥仪善解人意地看向他,“再说,你也是工作而已。”
池浪对她的这个态度已经麻了,张了张嘴,想忍住,却还是把心里话诚实地问了出来,“你心里真的也是这么想的吗?”
姜宥仪:“?”
池浪说着自己也笑了,“亲眼见你这么多次演技大爆发,总觉得你嘴上越讲理,心里骂得就越难听。”
姜宥仪心说那你这个“觉得”
还觉得挺对的,面上却习惯性地想做出哑然的表情来否认,然而无辜的情绪刚刚在眼中转出了一点苗头,却在转念之间被她按了回去。
左右那张无害的面具早就被池浪扒掉了,她在他面前也不用再装了,她靠在车上,挑眉玩味儿地看向他,“池队这种判断的依据是什么?职业敏感吗?”
“你上次说,不该像审犯人一样来审受害者,我听进去了。”
池浪环抱着手臂,跟她一起靠在了车上,他仰头看向无星无月的夜空,语气里夹杂着一点仿佛在试探什么的不自在,“所以我现在对你的好奇大概是因为……我自己想了解你。”
这话乍然听上去有一点暧昧,姜宥仪意外地看向池浪,张了张嘴,却在这样直白的表达中,哑然地不知道该回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