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骄傲,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本,年羹尧下狱半月有余,等待皇帝的宣判,她见不到皇帝,甚至敦亲王福晋待她的态度从之前的热络,也开始割席避嫌。
最近朝堂上的风言风语,铺天盖地的弹劾折子,都会有各种各样痛打落水狗的人传到她的耳朵里面。
她知道,那弹劾的罪责不曾冤枉她与年羹尧。
年世兰葱白的手向上抹一把眼泪,哑着嗓子开口:“帮帮我,好不好?我的银钱珠钗、年家的旁支势力都给你,帮我跟皇上求求情,让他留哥哥一条性命好不好?皇上是真的爱你,你开口,皇上不会反驳你的…”
富察氏的皇贵妃之位,完全架空了皇后。
皇上对她,真是完全真心啊。
年世兰顾不上伤感,生死攸关,哪有情爱呢?
听着她说话,仪欣慢慢蹲下来,坐到青石板台阶上。
仪欣:“有句话在本宫心里压了月余,今日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本宫问你,为什么?”
年世兰一愣,也有些心虚,转而开口:“你是说你那宫女…她蠢,她…本宫是算计了她,但是,她现在不是在钮祜禄府好好的,本宫同你道歉,也能同她道歉。”
在年世兰的心里,没造成什么伤害,甚至对某些人造成伤害,她挺难有愧疚感的,如今肯向一个奴婢道歉,已经是破天荒的低姿态了。
仪欣抬头拦了一下她,失望的目光看着年世兰,缓缓地摇了摇头。
年世兰愣愣地开口:“什么意思?”
仪欣托着脸,垂着眸子沉思片刻,没想明白,沉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收那些卖官鬻爵得来的脏钱?你缺钱吗,年世兰?”
年世兰瞪大眸子,张了张嘴没说话,她没想到仪欣竟是在问这个,她当然缺钱,打赏下人、操办宫宴哪个不需要钱?
“桑儿行事蠢笨,她亦有错,自有她自已承担因果,此事不提也罢。
本宫只问你,为什么要收那些昧着良心的脏钱?”
仪欣一字一句开口:“妃位俸禄,掌管宫权,年家补贴,你有多少来钱的途径,嗯?为什么要跟你哥哥狼狈为奸,将手伸到朝堂上,你不是爱皇上吗,他惩治贪官污吏的手段何等残忍,他受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困顿几何,你疯了吗?”
“你是因为皇上…”
年世兰颓废弯下腰,松垮地倚在宫灯柱子下。
“是,也不是。”
仪欣心里烦躁,她察觉到,年世兰根本不曾有任何愧疚,她想踢掉花盆底的鞋子,砸到她头上去,到最后,她只是失望地摇摇头。
“将军握剑,不斩蝼蚁,文臣执笔,不欺百姓。
皇上勤政,本宫半夜醒来他都在批折子,百姓终日乾乾辛苦谋生,所有的一切都是供你年家贪污受贿,举荐佞臣的吗?”
“年世兰,好好想想。
想想凭什么,不提你在后宫造的杀孽,你只想想你珠光宝气的裙钗之下,是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
短短半月,翊坤宫就贪污百万两白银,年羹尧又收了多少?他这么多年为官又有多少糟污?年世兰,你醒醒!”
仪欣甩袖离开。
留年世兰一人枯坐青石板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遍遍回响着仪欣的声声质问。
从小到大,谁都没有跟她说过这种话,谁也没有。
她年世兰就是世人的中心,家世显赫,家中幺女,父慈母爱,两个哥哥处处偏袒维护,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值得最好的一切,所有好东西都是她的,旁人是尘埃,是蝼蚁…甚至是贱民贱婢。
可是,富察仪欣问她,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