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说,这种事其实是很正常、普遍的。去藏春楼的,你们镇上的人多着呢,说不定,连你爹也去过呢,只不过不让你知道罢了。”
“不许乱说我爹!你再这样乱说,我生气了!”
“姑娘何必动怒,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我久未娶妻,又旅途寂寞,才去那里找点安慰,若是他日成亲了,自然不会再去了。”
“哼,那谁知道呢。”
“姑娘若是嫁我,自然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赵云珠有些惊慌起来,急忙说:“你说过不再提这件事的!”
“你看你,动不动就当真,开个玩笑而已。”沈玉林安抚着她,又说道:“你累了吧?咱们下来歇会儿。”
沈玉林一边说,一边抢先跳下马来,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小心地铺到路边的石头上,扶着她下马来坐上去,又找来一张芭蕉叶子替她扇着风。赵云珠从小也是被仆人们伺候惯了的,但此刻这些事由一个男人做来,感受却自是不同。
第63节:盐骚(63)
她想起镇上的那些男人,要么对她不屑一顾,要么看在她家的权势上对她恭敬有礼,男人不当她是女人,女人也不当她是女人,她连个要好的女伴也没有。这么多年来,其实她一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家人虽然疼她,却难以走进她心里的世界。她一直是那么的寂寞,这寂寞让她要发狂,所以她才行为乖张,性格怪僻,总是要弄出一些让大家头痛的事来。
最初把她当男儿来养的确是家里的意思,后来待她长成,家人也意识到这样不妥,她却不肯再改回来了。她总觉得,镇上的人已经那么看她了,如果她现在来改变,那些人更会认为她是嫁不出去没办法了才这样的……出于逆反心理,她一直坚持着男装,家人还以为她被养成型了改不了,其实谁知道她心里的苦?
而今,她竟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改变了,这个男人给了她合理的借口来改变,她觉得对所有的人有了一个交代。这个男人和其他人是那么的不同,他带来许多新奇的东西,闻所未闻的见解,他有点坏坏的,但自己却不由自主被他牵引着……
她想起那个定亲的男人,那个叫张继业的小男人,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生怕说错了一句话。他真的喜欢自己吗,还是只是为了家业的发展,如同自己也是为了成全父亲的心愿?有时候想想,嫁这样一个啥主见也没有的小男人,还真不如嫁这个有情有趣的沈玉林呢?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偷眼望向沈玉林,见他正转身去取水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稍心安了一点。谁知沈玉林取了水壶递给她,一边看着她打开喝水,一边笑道:“脸上红霞飞,又想到什么了?”
她一慌张,一口水呛着了,咳了起来。他赶紧给她拍背。换了别的男子,她绝不会让他对自己这么动手动脚的,可是他来做,好像也没什么让她反感的……在他面前,她终于找到了当女人的感觉,她就是一个小女人,一个小孩子,被他照顾着,哄着,宠着。
歇息够了,两人上马又走,沈玉林说:“路途无聊,我再给姑娘讲点趣事解闷吧!”
“好呀!”
“刚给姑娘讲到了别的地方熬盐的事,那里有的地方熬盐不用烧柴和煤,你猜是用什么?”
赵云珠摇摇头说:“除了柴和煤,我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烧的。难道用纸片?熬盐是很费火的,哪有这么多纸片?”
“不是纸片,是用火气。把火气引到盐灶,可熬几十到几百口锅呢,可方便了。”
“火气,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天然气,当地人称为火气,是一种可以燃烧的气体。它的火苗有时候是蓝幽幽的,可好看了。”
“真神奇啊!”赵云珠觉得很不可思议,世上竟有一种气体可以当燃料,而且火会是蓝色的,对她来说,真是难以想像。她又问道:“那这种火气是怎么来的呢?”
“和盐井一样,也是打井所取,这种井叫气井。”
“原来也是从地里生出来的呀!”
“有些气井用久了气不多了,盐灶老板就弃之不用,附近人家把余气用竹管接到家里来,还能用它烧火做饭呢。”
“那多方便,做饭不用生火了。”赵云珠有点神往,虽然她自出生,就没有亲自动手做过一顿饭。
“说到吃,那里的盐商们生活奢华,食不厌精,吃青蛙只吃肚子,将上千只青蛙杀死,只取其肚子,用猪油麻油爆炒,做成鲜脆可口的一小碟。吃豇豆也很讲究,先把豇豆挖空,用剁得很细的肉末拌上蛋清和佐料灌进去,再用麻油来煎炒。连吃个藤菜,都只吃尖上最嫩的两片叶子,用鸡汤来炒,美名为鸦雀嘴。”
“呀,那多费事多麻烦!”
“这算什么,还有一些奇特的吃法,比如吃鹅掌,把许多只鹅放到燃烧的糠壳上跑,糠壳将鹅掌烫起血泡,再将鹅掌砍下,烹调成菜。更古怪的吃法是泡青蛙,在一口大缸里放满配好佐料的盐水,再放上许多木块,然后将活青蛙放入缸中。青蛙不肯跳入盐水中,就蹲在木块上。将缸口封死,半年之后再打开,这些青蛙已经干死在木块上了。把它们取出蒸食,风味独特。”
第64节:盐骚(64)
“啊,好残忍!”
沈玉林一笑:“姑娘若觉不忍,我就不说了。”
“不不,你还是讲吧,我……我喜欢听。”赵云珠也算出身富豪之家,吃的是鸡鸭鱼肉,穿的是绫罗绸缎,却对这些事闻所未闻,自然感到新奇。
“姑娘也是吃山珍海味长大的,但恐怕不知有一种露水菌,是世上味道最鲜美的菌。它并不是野生的,而是需要在头一年将牛屎泼在山坡上,到来年的初夏,就会从草丛中长出一种白色的短菌,烧肉做汤极其美味。由于每棵菌只有手指头大,产量很少,一座山的露水菌采集起来也不过几斤,所以价格十分昂贵。当地盐商们在宴请时,如果桌上有一盘露水菌,才觉得很有面子。”
“那你吃过吗?”
“我有幸在一次宴会上尝过,的确令人难忘,它的鲜美会让所有的菜为之逊色。不过,并非只有露水菌才是世上美味,当地还有一种名为退鳅的鱼,也是非常的鲜嫩可口。它是一种奇特的鱼,身上没有鳞片,软软的一团,类似江团,一年中只有在七月十五到八月十五的三十天中,江水退后才可以捕到。这种鱼和别的鱼不一样,一出水就死,一死后肉质马上腐软如豆渣,所以必须吃活的。人们就在船上备好锅灶作料,待退鳅一从水中捞起,立刻下锅烹制。有些大盐商特别喜好吃退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