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大人,我们的铸币局从没有偷懒,他们已经很努力地在想办法了,但这就像是想要从石头里榨出橄榄油,将水酿成酒。”汉诺克苦涩地说道,“除非我们能立刻在后花园里发现一座储量惊人的银矿,否则铸币局再怎么用力,也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
顿了顿,他咽了口唾沫。
“除非,我们再一次降低银币的成色,但这需要国王的批准。而且……我担心再降下去就没人买账了,银币本身就在对金币贬值,贵族们都把黄金紧紧攥在手中,这绝不是降低银币成色的好时机。”
威克顿沉默了。
汉诺克说的那些东西他当然知道,而且他还知道汉诺克不知道的东西,譬如这笔钱到底去了哪。
不是灭火器,灭火器花不了几个钱,花的也不是国王的钱,而是民脂民膏,甚至可以算作是进项。
真正崴住了王国马蹄的,还是坎贝尔公国的“冬月政变”。
虽然国王从不承认那场政变与自己有关,但明眼人都知道德里克伯爵的钱是从哪来的。
那可不是农奴们捐的,至少不是坎贝尔的农奴们。
为了支持坎贝尔公国的贵族们,他们的陛下向叛军输送了海量的物资支援,结果爱德华不仅没死,反而以雷霆手段平定叛乱,导致这笔巨额投资血本无归,连个响声都没听见。
再一个窟窿则是暮色行省的税收亏空,以及正在那片泥潭里挣扎的狮心骑士团。
数千名重装骑兵的人吃马嚼本就是天文数字,再加上贪婪的地方贵族和流窜的救世军阻碍了补给线,骑士团被迫在当地以数倍的高价采购物资,这些物资甚至很多还是从坎贝尔商人那里购买。
那些贪婪的地方贵族和奸商还有刁民,就像牛蝇一样趴在王国够不到的脚踝上疯狂吸血。
“……王国每天都在花钱,陛下的钱袋就像漏水的酒桶。”看着沉默不语的上司,汉诺克满面愁容地继续说道,“宫廷的修葺、骑士团的军饷、还有这没完没了的宴会……我们必须开源节流,否则这笔钱恐怕撑不了太久。”
还有,支付借款的利息。
任何王室都会向贵族和教士们借钱,而偿还借款的利息在莱恩王国的财政支出中也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他总觉得他们应该在财政宽裕的时候把钱还掉一些,而不是拿来修缮皇室庄园,进一步增加宫廷的支出。
“你给我个数字。”威克顿沉默许久,开口说道,“照这个速度花下去,还能撑多久?”
汉诺克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也许半年?如果狮心骑士团那边再有什么大动作,或者陛下再心血来潮修一座花园,这个时间还得减半。”
半年。
威克顿感觉一阵眩晕,差点拿不稳手中的酒杯,只能将它放在了一旁的长桌上。
他简直不敢想象,半年之后,如果他们拿不出钱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看向舞池中央的高台。
西奥登国王正微笑着向舞池中的贵族们举杯致意,脸上洋溢着慈父般的笑容,仿佛是这片繁荣乐土的守护神。
难道要让他现在走过去,告诉这位沉浸在美梦中的老人,你的王国已经破产了吗?
威克顿的眼中闪烁着挣扎。
韦斯特利家族虽然并不显赫,却有着悠久的历史,他毫不怀疑自己是高尚之人,就和他高尚的先祖一样。
然而他同时也清楚,如果他不能保全自己,他的所有政治抱负都是空谈。
如果在这种兴头上泼冷水,不仅解决不了财政危机,恐怕自己这个经济大臣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我知道了。”
“知道?男爵阁下,恕我直言,光是知道是不够的——”
“把嘴闭紧,汉诺克。今晚是陛下的好日子,别让这些铜臭味坏了皇家的雅兴。”
不由分说的打断了汉诺克爵士的争辩,国王的大臣擦了擦袖口上的酒渍,伸手拍了拍爵士的肩膀。
“等舞会结束,我会亲自向陛下汇报。至于现在……”
威克顿看向那旋转不休的舞池,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
“就让这音乐,再响一会儿吧。”
……
随着最后一辆离宫的马车消失在煤油灯的尽头,喧嚣的舞会终于散场,深夜的庄园重新坠入夜的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