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说,神灵的声音……不需要通过镀金的管道。”
艾拉里克的声音在空旷的祷告室里回荡,第一句话就亵。渎得像那落在脖颈上的断头斧一样。
神学家们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包括刚才那个一脸不屑的老学究,更是脸色发白,像是被气出了内伤。
艾拉里克仿佛没有察觉到背后的惊涛骇浪,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希梅内斯裁判长。
见裁判长点头,他才继续诵读那精心挑选的段落。
“……它直接回响在每个苦难者的心中,人人皆可听见祂的神谕,只因人人皆是神之子民,人人皆可奉行神之旨意。”
“这还不是最亵。渎的,还有这句……汝等应做圣光的子民,而非牧者的奴隶!”
亵。渎的言论不止这点,他只挑了其中最能激怒牧师的点。
艾拉里克很清楚自己在冒险,他有三成的概率今天走不出这间祷告室,但也有三成的概率能够让裁判长大人意识到真正的威胁。
他相信裁判长不是个无能的懦夫,只会把气撒在说话的人身上。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祷告室,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这种赤果果的否定!
否定教会的神圣,否定神职人员的特权,甚至将至高无上的教廷比作奴役信徒的牧者!
在《圣言书》中,牧者的意义明明是指引!
在座的那些养尊处优的神学家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以及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荒谬!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一名年迈的神学家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艾拉里克手中的书,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如果按照这上面的疯话,那圣西斯教廷千年的秩序算什么?”
“如果小偷也声称自己听到了神的声音去行窃,强盗以神的名义去抢劫,屠夫以神的名义去杀人,那我们的圣光还是圣光吗?这是把神圣的信仰变成了暴徒手中的凶器!”
这话倒没什么毛病,烧死女巫最多的可不是裁判庭,杀死农民最多的也不是裁判庭。
毕竟裁判庭杀的人是有名单的,换句话说是能数出来的。
但换做是绿林军,那杀起来可就真没数了。杀与不杀,杀谁不杀谁,全都突出一个自由心证,随心所欲。
面对这雷霆般的斥责,艾拉里克没有丝毫慌乱,因为那口水并不是落在他身上。
他猛地合上手中的妖书,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后脸上带着比神甫还要痛心疾首的表情,厉声说道。
“您说得太对了,阁下!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
“这是何等的亵。渎!当我第一次读到这些文字时,我感到的恶心比闻到腐尸的臭味儿还要强烈。这不仅仅是反叛,简直是在撼动我们的根基!”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经文要驳斥总督的神学家们被这一手弄得愣住了,愤怒的火焰一时失去了发泄的目标,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说得好!”
这些没进化好的野蛮人里面……也是有几个明白人的嘛!
然而这些来自圣城的神学家并不知道,他面前这本亵。渎的手抄本正是聪明人写的。
一个来自田间的村姑哪有写书的本事?
要不是被一群打着圣光旗号的人逼良为娼,怀着最后一丝对贞洁和圣光的虔诚逃往了绝路,她也不会在那漫天大雪的夜晚遇到“神子”,更不会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圣女”。
她在本质上和某个马夫是一类人。
不过艾拉里克可不一样,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贵族,写这种正确但无用的废话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只要抓住一条“人人皆祭司”的中心思想往下展开,怎么亵。渎怎么来就是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裁判长希梅内斯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此刻阴沉如铁,那双老鹰般锐利的瞳孔中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寒光。
这已经不仅仅是几个泥腿子在闹事儿了,而是如同瘟疫一样蔓延的毒素,正在瓦解教廷存在的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