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觉得市面上充斥着低俗的书籍,反而经典、时文不够丰富,老夫身为一个乡塾夫子,深感痛心呐,希望朝廷出手解决一下……”
“俺就希望这长安城的菜价能不能管管?一斤菘菜的价格能买半斤后腿肉哩,这正常吗?”
“这位大姐说的话却是有失偏颇,你怎么不说那猪肉越发便宜了呢?相较起来,洒家还是觉得肉价越发实惠了,不过若是能再便宜些就更好了,如此一来,洒家便可旬旬有肉吃了。”
“去岁岭南那边进贡过来的瓜果,叫什么来着?叫个香蕉的,今年为啥不在西市里出售了?俺家孙子盼了一年哩!”
“啊?贡品曾经流入过市场?快去查查,是何人做得手脚?好大的胆子!”
“俺不是这个意思,诶诶,你怎么能抓好人哩?”
“朝廷今年还有打仗的活计吗?要是今年朝廷抽不出手,那明年呢?洒家小儿子今年可是捞了一笔大的,洒家膝下三个臭小子的婚事都给解决了,还有剩余。
洒家就是问问,下回打仗是什么时候?洒家三个儿子都能参军,实在不行,洒家也能提的动刀。”
“老哥,你家后生打的哪一场仗,赏赐如此豪奢?”
“我说与你听,你可不能出去乱说啊,俺家小小子特意叮嘱过,将主不让说哩,就是今年春天的辽东之战,好家伙,据说去的人都发了老鼻子财了……”
崔尧拿着木槌敲敲桌子,大声喝道:“一个一个说,举手示意,待本官确认之后再发言,乱哄哄的成何体统!”
话音落下,顺着溪流的曲折,亮出了无数手臂,颇有些枪出如林的意味。
今日乃是这场会议的最后一日,乃是百姓畅所欲言的日子,作为官方代表,六部尚书要对百姓们提出的问题,做出切实回答。
然而,礼部、吏部,群众不怎么感兴趣,工部、刑部与百姓问政又不怎么搭边,兵部尚书李积一句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直接拒绝了百姓们瞎鸡儿捣乱的理由。
故而,名义上是六部集体的解答环节,此刻却只留崔尧一个人在台上左右支拙。
其他几人却是与陛下一起坐在另外的凉亭中品茶论酒。
李积笑道:“国家大事岂能由黔首随意质喙?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事事都依着百姓,这朝廷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高季辅举杯叹道:“虽说先帝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也不是这般的亲民法,本意是要我等牧民之时,莫要苛待过甚,引起不必要的民怨。
崔大人还是解读过甚呐,这怎么能把百姓当祖宗供起来呢?说来,到底谁是舟,谁是水呢?水要是漫过舟去,岂不是当真有倾覆之虞?”
许敬宗却一直看着陛下,这老头敏锐的发觉到陛下眼中的不以为然,遂小心问道:“陛下以为然否?若陛下有何想法,不妨说予臣等听听,其实说来,老臣反倒觉得崔大人的本心还是好的。”
高季辅指指许敬宗,一脸哂笑。
李承乾端着酒杯,久久不言,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少顷叹了口气说道:“崔尧之举,看似荒诞,却一直在践行师父的理论。
朕一直觉得朕的师父往日里讲述的不过是理想国度,虚幻飘渺之事,可无论是师父或是崔尧却一直笃定那样的社会当真能够成真,怨不得他能成为师父的真传弟子,或许他们才是一类人吧。”
许敬宗适时捧哏道:“却不知那位传说中的帝师,究竟讲过什么呢?还请陛下透露一二。”
李承乾摇头道:“说过的太过,讲述的太过繁杂,多数朕都记不清楚了,只是有一事不敢忘却。
师父老人家曾一直挂在嘴边的平等、自由、和谐、民主,好似当真不是一句客套话。
他们天真的以为,这等虚幻的东西竟有实现的可能。
可怎么可能呢?人生来便有三六九等,此事不以人之意志为转移,他二人一个出自清河房氏,另一个更是出自顶级门阀清河崔氏。
可偏偏如此两个人尖儿,却一味向着百姓妥协,咄咄怪事矣。
朕曾将此疑惑问向父皇,却不料父皇却言:正因如此,更显难能可贵,此乃圣人之心也。
朕虽明晰其本真,却始终无法共情,故便由着他肆意而为,观其后效,或能解朕之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