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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记忆碎片19（第4页）

要知道，孙必振乃是欺诈司的学徒，而欺诈欺诈司的学徒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被欺诈司捉弄是一回事，被召潮司欺骗可是会丢掉性命，因此孙必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点。

正因如此，他犹豫着不敢靠近。

但很快，这偏于保守的念头就被随之而来的第二个念头所取代。

身为戏子，孙必振的第二个念头代表他的兽性：

“猎头司想必会喜欢异教祭司的头颅，倘若我将此人的头割下来献给蓝王，猎头司必定大喜，到时谈判岂不是水到渠成？”

如此想着，孙必振不禁感到一阵窃喜。

利益往往是最能带给人勇气和力量的东西，孙必振不是什么圣人，他是个见利忘一切的凡夫俗子。

在这种诱惑的驱使下，孙必振鼓起勇气缓缓靠了上去。

颅献猎头司，荣归欺诈司！孙必振怀抱着这种美梦，渐渐逼近了那个倒地不醒的异教大祭司。

身为一个接受过义务教育，遵守公序良俗的申国人，孙必振的第三个念头代表了他的神性。

神性一词出自《雅量》，夫神性，背离兽性者也。

孙必振走近，细细打量，发觉召潮司的背部浮肿不堪，部分鳞片也失去了光泽、开始脱落，她似乎并没有很好地适应海洋。

盐神降福于她，地狱的盐水却不会包容她。

孙必振斗胆将她翻过来，召潮司身上沾满了沙子，但孙必振轻易就能看出她皮肤上满是开裂的创口，创口边缘已经被海水泡得发白，虽未结痂却也没有血液流出，这恰恰是最严重的皮肤病的表现；她的侧腹则沾着不少细小的藤壶，那些寄生物严重侵蚀了皮肤，留下一大片泛红的炎症。

看着召潮司那可怖的鱼鳞化皮肤，孙必振不禁牙齿打颤。

看着那脱落的鱼鳞和浮肿的皮肤，生性良善的孙必振打消了取她头颅的念头，他义无反顾地从包中取出了食指药剂，取下胶布裹住的瓶塞，将那鹅颈瓶攥在了手里，狠下心一咬牙，将这瓶灵药灌给了昏迷的召潮司。

要使灵药生效，服药者往往会念本教的灵药咒，但昏厥的召潮司现在做不到这点，孙必振于是将自己的手背搭在此人的嘴唇上，代替她低声念到：

“如知此态非全貌，窥其一而知其三。伟哉我主，不吝赐救。伟哉我主，不吝赐救……”

虽然她是异教徒，食指药的效力还是在召潮司身上显现了：随着周身创口的闭合，召潮司虽然身陷昏迷当中，却也被血液倒流、内脏结节的痛苦折磨得战栗起来。

这种治愈至死伤的药性极其强烈，清醒之人往往会被剧烈的痛楚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召潮司身处昏迷状态，食指药剂的副作用反而救了她，否则她很可能活活疼死。

“异教徒，这可是欺诈司的药，你能不能活全凭造化。”孙必振自言自语道。

半分钟过去了，召潮司开始七窍流血，她身上肿胀的创口也开始渗出血液。

这样强烈的反应吓了孙必振一跳，他并不知道这是饮用食指药造成的正常效果，还以为自己的治疗失败了。

孙必振急忙去探召潮司的鼻息，没有呼吸；他赶忙测其脉搏，没有脉搏；最后他怀着侥幸心理去测她的心跳，居然连心跳也摸不到，这下孙必振彻底陷入了迷茫当中：异教徒没救活，欺诈司施予的灵药却用掉了，他现在切实体会了什么叫“周郎妙计安天下”。

“我的在干什么啊！”此刻的孙必振追悔莫及，他愤愤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他该拿这异教徒的死尸怎么办呢？

孙必振方才克服的兽性如今再度支配了他，他盯着泣血的召潮司恶狠狠地想到，“既然如此，反正你这颗脑袋也没有用处了，不如让我拿去行个方便！”

在兽性的支配下，孙必振决定取此人的头颅献给猎头司，可惜他到底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生杀予夺的年轻人。

虽然认定对方已死，孙必振颤巍巍地举起拳头，看着召潮司脸上那两行血泪，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就算下得了手，凭他赤手空拳也决计取不了大祭司的头：大祭司的身体构造可不同于羸弱的凡人。

“罢了！就这么完整地带过去吧！”孙必振自我安慰道。

就是这样，孙必振强忍住恶心背起召潮司的“尸体”，一步步走向海岸尽头。

他当时并不知道召潮司还活着。

孙必振之所以察觉不到召潮司的呼吸，是因为召潮司用长在耳后的鳃呼吸；察觉不到脉搏，是因为召潮司的肢体末端覆盖着鱼鳞，就凭孙必振三脚猫的手法根本探不出来；察觉不到心跳，则是因为孙必振摸的是召潮司的乳房，隔着一层厚厚的脂肪根本测不出她微弱的心跳。

他就这么傻乎乎地背着一个活的大祭司走了一路。

雷暴平原渐渐近了，那轰鸣的雷声已经清晰入耳。

尽管背着一个昏迷的人，孙必振还是走得很快，他的兽性怂恿着他、蛊惑着他，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力量。

地狱最喜欢这样利欲熏心的人，为此孙必振所走的海岸线无形间变短了，这是地狱大发慈悲、变化所致，但孙必振并没意识到这点。

半小时后，孙必振脚下开始出现稀疏的蓝紫色草本植物，粉红色的海水也几乎消失了。他知道自己抵达了平原的入口，便一鼓作气地咽了口唾沫，朝着大灯塔的乌云和光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