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一个字也不打算说。
毕竟,他答应过尹素衣的,不是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从头到尾,都只打算做一个旁观者,可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如今已经再也难以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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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出了城,直奔乱葬岗竹林中所隐匿的小屋——琅竹轩。
琅竹轩像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地上零零碎碎都是些干枯的竹叶,桌椅上俱是一层薄薄的灰尘,就连她放置在那里的阴阳琴也不例外。
素衣静静抚摸着琴弦,看着指尖的灰尘,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情愫,全在此刻涌现,在脑海中肆虐着。
曾记得,师父在这里教过她抚琴弄弦,教过她奇门遁甲,甚至于,竹林里的上古五行阴阳阵“阳遁三局”也是她与师父合力布下的。可而今,这个充满了温馨回忆的地方似乎也已随着师徒之情的断绝而被生生地遗弃了。
这世事,总是这么难料呵。即便是再醇厚的情感,也如此经受不起考验,如同易碎的陶瓷,只要稍稍用力,便就灰飞烟灭,只余满地狼藉。
入了夜,风轻轻吹拂着沾着雪的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而竹林中也时不时的传来积雪压断竹枝的清脆声响。素衣在琅竹轩里点起了琉璃盏,借着微弱的烛光缓缓地抚着琴,等待着那个意料之中会来到的人。
她知道,以师父的性子,与她恩断义绝之后,是断然不会再回这里了,而反倒是另一个时时可以避开师父的人,有可能就在这附近的某处,悄悄的静观其变。而且,即便是再完美的伪装也会露出马脚,因为她能闻到这屋子里有极淡的墨香。
这样的墨香,只有常年誊写抄撰佛经的人身上才会留下。
这样的墨香,只属于那个她熟识的人。
不过片刻,那人果然循着琴声来了。
仍旧是一身妍丽的红裳,血一般拖曳在满是积雪的地上,似乎蜿蜒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肌肤衬着夜色与雪色,更显得病态的白皙。狭长的凤目眉尾处带着一抹妖异的鲜红,说不出的诡谲。她步履极轻,即便是行走在雪地上,也听不见脚步声,如同悄然无声的鬼魅。
她静静地听着素衣抚琴,许久许久之后,才开了口,虚无缥缈的呻吟像是夜间转瞬即逝的风。
“素衣,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要找姑姑帮忙?”
素衣停下抚琴的手,起身转头这才发现一身红衣的凤羽绯。明明是自小就亲近的人,可而今看在眼里,却是如此的陌生。扪心自问,她并不知道自己了解她们多少,甚至于,她可能连自己也不了解。
“姑姑,我想要找一个人。”素衣垂着头,低眉敛目,满头乌亮的长发恍如洒了浓墨,声音低软的犹如涟漪的山泉,绵绵潺潺。
凤羽绯扬起眉,听起来到似乎是不甚在意。“你要找谁?”
素衣抬起头,夜半的寒风将她的眼染得有几分迷离,却又盈满着笃定,目不转睛凤羽绯:“我想找风湛雨的二师父凤莫归。”
这样的话语无疑于是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石子,打破了静默的表象。
凤羽绯突然笑了起来。那种笑像是冬日里突然盛开的牡丹,斑斓的璀璨,却也像是一把极锋利的剑,带着一种刀刀见血的凛然。“素衣,你缘何会觉得姑姑认识凤莫归呢?”她扬起眉,也不打算否认,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好奇。
她自认,并不曾露出过什么破绽呵。
“难道不是么?”素衣定定看着凤羽绯,四周的景物俱都一分一分的模糊,越来越沉,竟似重重地压在她胸口一般,令她完全无法呼吸,连耳边飘过历历风声,也混成了一团,几不可辨。“除了姑姑,还有谁有能耐与她一起,教导出江湖上人人敬称为侠士的七公子风湛雨?!”眉眼淡淡地,她话锋略转,一针见血:“又或者说,是教导出了大明王朝昔日的郕王,今日的皇帝陛下?!”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凤羽绯的语气轻描淡写,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殊无笑意。看样子,她似乎是一点也不畏惧于承认一切,甚至连一丝的掩饰也没有。
素衣轻轻点头:“没错。我知道了一些原本不该知道的事,也想通了一些原本早该想通的疑惑。不过,我不知道你与师父究竟是和居心,又或者是因为何事,要这般针锋相对,甚至不惜把我和钰都牵扯进去,我也不想知道这一切的背后还有多少阴谋,多少算计。”她直接略过一切的来龙去脉,直奔主题,半点也不想浪费时间:“钰中了人蛊,我希望你们能够救他。”
“你要我们怎么救他?中了人蛊,能不能解,该要怎么解,寒霜渐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凤羽绯望住她,像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模糊的影子,淡淡的心酸席上心头,令她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笑意难以遏制,身体都随着颤动。“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素衣并不开口,只是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