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脸去见将军。
受了这个词的陈慬倒是淡定。他伏身行礼,道:“谢郡主夸奖。先前那碗燕窝粥……”
方思宁也算得一言九鼎,听他问出了口,她挥了挥手:“罢了。”
陈慬松了口气,正要谢恩,又听方思宁道:“魁夜司竟连厨艺都教,邪门了……”
这一句本是低声自语,无奈他耳力极佳,听得真切。他低头一笑,却是自嘲。
魁夜司自然是不会教厨艺的。他会这些,不过是私心作祟。他身为教管的这些年,手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魁夜司的训练甚是残酷,熬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有幸撑到最后的,也终日活在刑罚戒律之下。更不提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少不得又添些伤损。受伤倒可以医治,但饮食却仍苛刻。半大的孩子,日常只有粗食果腹,又拖着一身伤痛,往往许久都不能痊愈,渐次消瘦下去,憔悴得教人揪心。他看着不忍,便私下里给他们加餐。魁夜司门禁森严,他也不好随意出入,在外采买显然行不通。只好寻些现成的食材,偷偷烹饪罢了。起初他的手艺也不好,只是日子一长,多少掌握了些窍门。
他倒是从未料到,这份多余的私心,竟还有一日能讨好主子。
见他还跪着,方思宁按捺着大快朵颐的心思,道:“首领大人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陈慬闻言,开了口:“郡主,属下还有一个请求。”
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方思宁看看面前的四菜一汤,决定给红焖肘子一个面子。
“你说。”
“郡主恕罪,属下疏于计算,多用了些食材。成菜之后,还有剩余……”他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可否将剩余的菜馔赏给属下?”
不过是些剩菜,竟这般郑重其事。方思宁有些好笑,应他道:“拿去吧。”
陈慬行了礼,这才谢恩离开。
他一走,方思宁立刻将菜移近了些,又扭头对元祎道:“姑姑,一起吃呗,挺不错的。”
“没出息。”元祎白她一眼,转身就走。
方思宁只当没听见,塞了块肉进嘴里,边嚼边想:这得来碗米饭啊!
……
……
是夜,月色皎洁,照人入梦。
吃了两碗米饭的方思宁趴在枕头上,反省……
撑得睡不着这种事,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若被元祎知道了,怕是又要骂她没出息,说不准还要去她父亲墓前上香告状。
一时间,她的胃里和心里都挺难受的。
她揉揉肚子,长叹了一口气,索性披衣起身,出门散步消食。
这个时辰,婢仆都已睡下,她也无心喊人相陪。在皇宫里时,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她早就厌烦。如今在自己府中,怎么也要自由自在的。
明月朗照,也省了提灯,她有一步没一步地到处转悠。路过花木,便拽过来嗅嗅;遇上残雪,又蹲下身戳戳;见着野猫就更不得了,非得跟人家“喵”上几声才罢。
野猫嫌弃地扭头跑开,她却心满意足。正待要继续走时,她却注意到了身后晃动的阴影。
是了,也不是全然自由自在。这不还有“三人一组,一日三班”的暗卫跟着嘛。
她心思一动,索性就往暗卫的院落去。
既要值夜,院门自然是不关的。方思宁抿着笑,作势路过,偏又在经过门口时一闪身窜了进去。这么做,自然是不给“影子”们通报的机会。她轻快地跑入院中,见无人反应过来,正得意,却又注意到院中空地上跪着个人,看衣着,正是院中的暗卫。她放慢脚步走过去,停在他身旁打量了起来。
他未戴面甲,模样甚是稚嫩。积雪未消,朔气清寒,他衣衫单薄,微微地有些发抖。大约是跪了许久,削瘦身形经风一吹,有几分摇摇欲坠的虚弱。察觉有人靠近,他下意识地抬了头。见是方思宁,又惶恐地把脑袋压了下去,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郡主。”
这声音倒有几分耳熟。方思宁想了想,记起这正是日间那个险些被抽鞭子的倒霉孩子。
原来陈慬那句“带回院中,严加处罚”是说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