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劫伸指击案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语调凄凉悲楚,隐隐有哽咽之声。段子羽也感心中一恸,轻声道:“师太。”
百劫转过身,似是一怔,一瞬间竟忘了段子羽也在室内。
才知自己过于忘情,竟尔在晚辈之前失态。
她为人轩昂磊落,却也不加掩饰。
段子羽见她面泛红潮,眼角边犹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忙低下头来。
百劫强笑道:“羽儿,回房歇息去吧。”
段子羽转身退出,回至自己房中,却更无睡意,脑中所现均是百劫师太吟歌时的神态,竟不禁泪落,为之难过。
次日,百劫师太欲率众回峨嵋,乃与段子羽依依而别。
段子羽直至她们消失了踪影,才和华山二老乘马疾驰,赶赴华山。
三人三骑迅疾如风,傍晚便已赶至咸阳,三人拣了一家大客栈落宿,吃饭间才惊觉,四周坐的四五十名食客居然都是携带兵刃,腰囊鼓鼓的武林中人。
段子羽迭遭暗算,触景惊心,矮老者见状低声道:“这些人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其中各门各派的都有,不知又要闹什么乱子。”
段子羽知道这位师叔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虽然言语不多,却是言则必中,与那位高师叔恰恰相反,两人一辈子老搭档,委实是一副妙对。
却听一大汉骂道:“他奶奶的,魔教还没杀光,从哪块石头里蹦出个天师教来,比魔教还邪还毒。凭什么他们能寻宝,不让别人寻宝。”
又一女音叹道:“师哥,咱们技不如人,这口恶气也只得咽了,何况这次丢脸的也非仅咱们昆仑派。”
矮老者悄声对段子羽道:“那桌坐着的是昆仑派的。男的道号西华子,女的叫卫四娘,俱是昆仑长老,看来栽在天师教手上了。”
段子羽侧头一看,果然围坐一桌的四五人身上都挂了彩,有两名二十多岁的后生俱残一臂,神情颓丧,如丧考妣。
另一桌一人道:“卫四娘,阁下此话何意?昆仑派栽便栽了,为何刮答上别派?”
卫四娘冷然道:“我道是谁呢,如此胆雄气壮,原来是七手童子吴大侠,我只说非仅我昆仑派,可没敢牵扯上丐帮啊,吴大侠何必如此动怒。”
段子羽循声望去,果然是七手童子。
他人本矮小,坐在椅上如八九岁孩童一般,不留心看,真还看不到,心里登时想起史青来,忙游目四顾,却没看到,大是失望,又想起她所中“十香软筋散”的毒不知解了没有?
心思杂乱,焦虑不安。
七手童子单恋丐帮帮主史红石是武林皆知之事,却无一人敢在这两人面前提起,一则丐帮势大,等闲门派得罪不起,二则七手童子行事阴毒乖僻,一旦沾上了他便不死不休,后患无穷。
昆仑派远在西域,虽闻七手童子之名,也泯然不惧,是以卫四娘一句话便得罪了丐帮和七手童子两大强敌。
七手童子被说中心病,恚怒异常,但他为人阴毒,并不作声,卫四娘以为他怕了昆仑派,大是得意,受挫于天师教的晦气也出了不少。
矮老者微笑道:“卫四娘要倒霉。”
段子羽与七手童子打过交道,深鄙其为人,若非看在他是史青的师父分上,早过去将他打翻在地,以雪那一蓬喂毒暗器之仇。此时却笑着静观其变。
卫四娘正饮酒间,忽感背上有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在爬,又凉又滑,蓦然尖声大叫起来。
她虽已成名多年,在武林中名头也甚响亮,但究是女流,已感到背上是条毒蛇,不由得想到丝丝吐着冷气的毒牙,直吓得三魂六魄走失大半,瘫在椅上竟不会动了。
西华子和几名昆仑弟子大惊失色,细看她周身并无伤痕,更没见有人出手对付她,一时不明所以,更不知所措,卫四娘感到蛇在吐着冷气,几枚冷硬的牙齿咬进肉里,更尖声大叫,面无人色。
这般大叫本是武林高手宁死也不敢丢这个人的,卫四娘一时恐慌过度,定力全失,已与平常人无异。
段子羽侠义心起,便欲过去解救,忽见剑光一闪,一柄剑已斩在卫四娘背上。
西华子大怒道:“直娘贼,敢害我师妹。”
手中长剑挺出,刺向那人,那人回手一剑正搭在西华子的剑上,沉声道:
“西华道兄,我是武当俞二。”
西华子只感这一剑似是刺进石缝里,刺不进,拔不出,心中更恼,大嚷道:
“武当俞二怎么样,武当势大气粗就能随便害人。”
两名全手全脚,略带轻伤的弟子闻声即上,大有拼命之势。
卫四娘喝道:“不得无礼,是俞掌门救了我。”
她衣服里落下两截蛇来,血迹殷然,四周人一看登时群情耸动,俞莲舟这一剑觑得极准,虽隔着衣裳,仍准准斩在蛇的七寸上,卫四娘衣裳已破,露出背肉,剑斩处却连痕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