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是灵均。
真正的灵均,会如何应对?
反唇相讥,低眉顺眼还是曲意逢迎?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冒出不少应对的办法,但所有办法都有风险,如果沧溟上仙对灵均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那她无论如何反应都是徒劳的。
念头一闪而过,谢长安已经下了决定。
“仙君说笑了,灵均惜命。我们仙君嘱咐过了,此药药性有些大,一次服用不能超过三丸,还请仙君自斟。”
说罢她交手垂首,正要退至一旁,冷不丁一股力量促使她身不由己往前,脚下踉跄,跪倒在对方身前!
谢长安下意识想要出手反抗,却又在捏法诀的前一刻生生忍住。
这里不是熟悉的人间,不能动手!
电光石火,她撤去所有防备,任由双膝落地。
这是很久都没尝到的痛楚滋味,久到她似乎闻见太极宫中陈腐的气息。
下巴被捏住抬起,她被迫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对方身上的气息很淡,灵力也几乎没有波动,如同一潭死水,与方才迥异。
这是很不正常的。
她先前拜见善齐上仙时,也曾离得很近,当时对方身上除了药香,还有澎湃稳定,海纳百川一般的灵力气息,上界充沛灵气赋予这些神仙与下界枯竭灵气截然不同的仙体,同样的灵池识海,灵均和棹月也有,但要比善齐上仙削弱不少。
但眼前这位,她察觉不到他身上的一丝灵气,所有波动仿佛偃旗息鼓,被刻意收敛起来,整个人分明如同山海盘雾,重渊凝墨,无法探其深浅。
明明方才的威压是那样咄咄逼人,此刻却散尽重云,静谧若死。
她是胆大包天的,还想说点什么来试探。
但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谢长安依旧一言不发,就这样任由对方打量,目光稍稍下移,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上,放空表情的同时思索对策。
“如此端详,你倒还有几分姿色,左右都是当仙使,不如到恒殊宫来,若当得好,本君也不是不能抬举你……”
两人离得很近,气息交织,几如缠绵。
谢长安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想要掰开——
对方仿佛预料到她的反应,直接先一步按住她的手。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一动,干燥带着暖意,轻轻拂过。
谢长安忽然僵住,内心陡然掀起滔天巨浪。
不是因为这个暧昧的动作。
而是因为——
对方的食指似乎在她手背上点了三下。
先点一下,再点两下。
谢、长安。
记忆在这一刻飞速回溯,如银河倒淌,落花回枝。
彼时她入门已有一载,祝玄光有事下山,将她这个学艺未精的弟子也捎上,回程时二人路过市集,她望见稚童嬉戏玩闹,一时竟看痴了,直到祝玄光察觉她没跟上来,停步喊人,她才匆匆回神。
“故人?”似乎察觉她的神思不属,祝玄光破天荒主动询问。
谢长安摇头:“只是看见一个很像李漓的小娘子。”
她随即意识到祝玄光并不知道李漓是谁,便又多解释了两句。
路旁那个梳着双髻,手摇拨浪鼓的小娘子,与幼时的李漓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她与李漓结识时,后者已被罚没入宫,虽有皇家血脉,却无郡主待遇,脸上时常清清冷冷,鲜少笑容。
“有回我托出入宫闱的采买宫人,给她带了一支杏脯当零嘴,她当时很欢喜,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
她没再说下去,反而是祝玄光转头看来。
“然后呢?”
她摇摇头,难掩惆怅:“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