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唯一愿意陪伴在穆槿宁身边的,只有琼音一人,她的眼底闪耀着微光,抬着眸子望着秦昊尧的狐疑目光,抿了抿唇,几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事已至此,秦昊尧也不会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他不曾打破穆槿宁的沉思,只是示意琼音离开,他径自走到偏殿,看着琼音走进,才低声嘱咐。
“把门关上。”
琼音眼波一闪,缓缓回过身去,将门合上了,她当然清楚,秦昊尧要问些什么。
“郡主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一句,是为穆槿宁恳求秦昊尧的原谅和宽恕。
琼音双膝一软,跪在秦昊尧的身前,低低埋着头,嗓音之中满是哽咽的苦楚。
“什么意思?宫女受伤难道不是因为她?”秦昊尧觉得其中自有文章,黑眸冷绝,冷着俊脸发问,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人栽赃陷害?到底是谁做的?”
“是郡主,但……”琼音很想为自己的主子洗清身上的冤屈,但穆槿宁交代过她的病症不能跟任何人透露,甚至是秦昊尧,也是一字未提。她蓦地连连摇头,眼底满是困惑和迟疑踌躇:“不是郡主……”
琼音似是而非的回答,却让秦昊尧愈发不悦不快,他更觉此事并不简单,眸光沉敛,黑眸之内满是肃杀之意。
“这后宫自有百年来祖宗立下的规矩,哪怕是主子,也不能随意处置下人的性命,你若还是不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她难逃罪罚。”
他的威吓,言不由衷。有人亲眼看到穆槿宁伤了宫女,证据确凿,他却又无法狠下心来处置她,他从未如此两难过。
他始终不愿相信穆槿宁被权势荣耀冲昏了头脑,变得跟他这辈子见过的后妃一样……一个个,心狠手毒,颐指气使,作威作福。
至少他这么多年来认识的穆槿宁,从未展露过那样的一面。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决定不再隐瞒下去,穆槿宁的情况时好时坏,让琼音心中不安忐忑的无法承受。
“自从我这回进了宫,就常常看到主子备受煎熬,前几天又昏倒了,几乎像是死过去一样,但赵太医对我说是风寒,我并不懂医术,但如今看来不那么一般……。有时候我跟主子说话的时候她也会置若罔闻,有时候像是神游天外,有时候像是看不到我径自走过去……。郡主她,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陌生了。”
秦昊尧陡然间心口一震,琼音说的话,让他几乎无法理清脑海中的思绪,她过分苍白的面容,她有心无力的笑靥,她宛若冰块一般寒冷的手脚,她常常在睡梦之中都轻蹙的眉头……甚至,他们之间的谈论,会有偶尔之间的漫长沉默,沉默过后又判若两人的冷淡调笑,不屑一顾,冷若冰霜。
每一件事,都早已有了异样的征兆,但他却倒如今才惊觉。
“虽然是郡主下的手,我抢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我至今不愿相信会是郡主,甚至在当下,郡主仿佛是另一个人。仿佛在场的所有人,她都认不出来,满心戒备,她或许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爷,请您千万别怪罪郡主,那绝不会是她真心为之……”
耳畔反复回响着琼音的声音,秦昊尧面无表情地走入淑宁宫,脚步似有踌躇停顿,每一步朝着那一个身影走去,他都说不清楚,到底心中是何等的情绪,或许早已不能用酸甜苦辣来形容。
听到身后的步伐,是最熟悉的,她转过身来,笑着看他。
他惊诧于在她伤人之后,脸上还能流露如此温和平静的笑靥,并不显得伪善,相反,自然地没有任何一分矫揉造作的痕迹。
但这一回,她的眼里有他,她虽称不上热络,却也不曾像是前天一样视而不见,朝着他微微欠个身,她总是滴水不漏,恭敬有礼。
“你这么晚回来,我没想到。”
秦昊尧凝眸看着她,她的眼眸宛若清澈绽放的玫瑰,温柔多情,但他的眼前突然又浮现出那一双过分淡然从容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眸子,她骄傲,平和,一步步走远,与他擦肩而过。
他默不作声,与她一道用了晚膳,穆槿宁伤人的传闻,已经让王氏兄弟去解决,他不容许登基之前还出任何幺蛾子。
他当然会将此事压下去。
穆槿宁身上的血案,他都可以一笔抹去,为她做什么事,他甚至眼睛都不眨。
但他更想知道,到底穆槿宁为何越来越陌生。
冷漠嗜血,绝不会是她的残忍本性。
他无法逼迫自己承认,穆槿宁早已更改最初天真无邪的面容,她工于心计,却也早已染上被**驱使的劣行,他盯着坐在对面的她,口中的饭菜仿佛哽在喉咙,迟迟无法咽下去。
“不合胃口?”她察觉到秦昊尧只动了一筷子,从头到尾,他的眸光藏匿着很难辨别的情绪,一直锁在她的身上,她蹙眉看他,不解询问。
他的眉头一凝,无法相信穆槿宁如此置身事外,仿佛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到底这两天,她做了什么。
正如琼音所言,她的不对劲若是来自身体,他一定会为她治好病,但若是她伪装演戏,他还能继续容忍宠爱她吗?
他的心,有了分歧和动摇。
穆槿宁直直望入那一双黑眸之内,她无法揣摩到底秦昊尧这么看着她是因为何等的缘由,但似乎隐约可见心酸和不忍,纠结和两难,她垂下眼眸,也随即放下手中的碗筷,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