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弦止才离开,尉迟桥疯狂的复仇与争夺首级的战役便猛烈地展开。
这是我至今参与的最惨烈的一战,双方七八千人马在小小的东城展开拉锯,战士们疯狂地互相攻击,悍不畏死,从午时一直战至黄昏。尉迟桥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看来一时间亦不可能占到便宜了,他的头脑开始清醒,终于停止了第一波的强大攻击。
夜,含嘉城的临时军帐中,笼罩着一股悲壮的气氛。防御战虽然成功,却付出相当的代价。战报显示我方有五百余战士阵亡,重伤逾千;敌军的伤亡约比我们多四成,但以纯消耗而论,这一仗我们还是吃了一些亏。毕竟敌人的军队比我们多出近一倍。
更令人难受的是,左战城战死沙场。这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人,性情暴躁,有些倚老卖老,却心胸开阔,对我们这些后生晚辈相当关照。他是长辈中我唯一可以开玩笑打成一片的一个;我无法忘记每次发现我取笑他,他嚷着要踢烂我屁股的样子。我的屁股从来就没有挨过他的尊脚,若能换回他的性命,我宁愿屁股开花。
军帐中只有薛退甲、薛退乙、虹线野、廷风暮、云怜花和我六人。
薛退甲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早该和你们聊一聊了。战城之死,其咎在我。我知道军中有可恶的谣传,说我们顶层中有内奸。我,不信。你们每一个人我都清楚,绝没有一个会是尉迟桥派来的奸细。尉迟桥是身经百战的统帅,偶尔判断出我们的部署在情理之中,用险亦是他性格使然。战城本不至死,是我了向我表明心迹才不顾一切地攻击尉迟桥。怜花与阳雨舍身犯险,刺杀尉迟宾亦然,廷先生虹先生不是被我强行拉住亦步了战城兄的后尘。我对不住各位!我早该告诉你们,我,薛退甲从来没有亦不会怀疑你们丝毫,就如不会怀疑我自己。”
薛退乙接过话去:“我们当中不可能有内奸,否则我们早就完了,尉迟桥会有更好的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薛退乙的话有些道理,当我坚信我们的机密曾被泄露,也许只是无心之失,与内奸无涉。我们前天夜里的行动尉迟桥一定得到了准确的情报。
薛退甲:“言尽于此,这类话大家从此不要去听不要去想不要去理。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对付尉迟桥。”
片刻的沉默后,虹线野开口:“多谢甲公信任。甲公所言不错,眼下首要之务是对付尉迟桥。尉迟桥精通阵战,我们这么跟他拼消耗不是上策。”
我附言:“守,不是办法。”
军帐中重新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云怜花说:“尉迟桥的粮秣军需比我们当初判断的要丰富很多。”
薛退乙:“他有准备,动用血腥手段,巧取豪夺,吃洛阳城的大户,盘剥到不少物资。”
云怜花:“我们当务之急,便应切断他获得军需的渠道。洛阳一半的财富聚集在北市,若将北市控制在手,尉迟桥用不了多久便会真正的弹尽粮绝。”
薛退乙:“我们各处的兵力都不宽裕,哪里抽得出足够的力量攻夺北市并守卫它?”
云怜花:“偃师的军队就是我们的活棋,关键时刻,偃师不守也罢。而且,我看荥阳兵迟迟没有动静,恐怕大有问题。”
薛退甲一怔,望向薛退乙:“十七回来没有?”
薛退乙面色不豫:“还没有。十七粗枝大叶,尉迟献真有什么举动,骗过他亦不难。”
我说:“尉迟桥近日于北市、敦厚一带加紧构筑防御工事,与他眼下派在那里的少数部队颇不相称,我一直怀疑他要将北市当成大本营,现在想一想怕不是这么简单了。会不会,他们正为荥阳军的到来做准备?”
薛退甲看着地图:“大队人马绕过偃师,十七会全无知觉?”
军帐再度陷入沉默,气氛有悲哀变为紧张。这沉默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军帐,帐外传来传令兵焦急的喊声,旋即他冲进帐中,单膝着地:“报,上东门外出现大股敌军,七将军在城头御敌,请主公火速支援!”
虹线野腾地起身:“我先去看看。”
我说:“荥阳军有备而来,尉迟桥必从城中接应,守是守不住的,不如将上东门的将士撤过来?”
薛退乙:“上东门一失,我们与偃师被分割,局面就大大地被动了。”
云怜花:“眼下,顾不得那么多。”
我说:“或许还有希望扳回,薛弦止若反应敏捷,明日内引师返回,我们可趁敌立足未稳一举夺回上东门。”甚至攻取北市。这话我没说。我对北市不像云怜花那样感兴趣,攻下已难,更难在防守,用大量的兵力去防守无坚可守的北市不但做战吃亏,还捆住我们的手脚。
瞬间的迟疑后,薛退甲断然决定:“命薛退庚撤往安喜门。”传令兵迅速离去。虹线野亦随之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