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弟,刚回来?”他似乎不曾注意到我脸上神情的变化,依然像以往一样,自然而热情的向我打着招呼。
“嗯;你——”我这样说着的时候,依然看着对方手里的那只空碗。
阿豹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这样解释道:“今天上午,我煮的菜比较多,就舀了一点拿过来,让你老鬼(父亲)开一下胃口——”
哦,原来是这样!这一次,是我误会他了。
一时半会儿之间,我为自己的想当然,为自己的偏见而自责、惭愧。这样一来,也就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走上几步之后,阿豹这样说道:“刚才我看了一下,你老鬼胃口还不错,吃得蛮香的,两三年的时间,应该是会有的——”
直接说“两三年的时间”,可见他没什么城府,在这种时候,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不过,在内心深处,我隐隐想着:如果父亲能多撑个一二十年,那就好了——
说了几句平时要多照料一下之类的话之后,阿豹推说还要到街上走一趟,就告辞了。
他到街上去,是为了找生活,这我能够理解。
阿豹离开之后,我心潮澎湃,想了很多很多。
几个月之后
的这个寒冬腊月的黄昏,回想起那样的一件事情,我有何感想呢?
当时,听到“两三年的时间”之际,从情感上,我是很难接受的,觉得阿豹是在信口开河,把时间说得太少了。是啊,如果说“十年八年”,不是更能给我带来一点宽慰吗?我的这位邻居,居然没能洞悉我的这一层心思。
然而,实际上的情形,又是怎样的呢?
几个月之后的这个冬日黄昏,我脑子再迟钝,也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叫了好些个人来到我家,究竟意味着什么。
几十分钟之前,我为什么要从家里留出来呢?
大人们忙着大人的事情,我在旁边,倒有点多雨的感觉。在这种时候,别人的同情、怜悯与安慰,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思。或许,如果我哥哥、妹妹都在家的话,我也就不会出来了。四兄妹是手足,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厄运,四兄妹是应该站在一起的。我出来这么久了,他们,我的哥哥和妹妹,都应经回家了吧?
是啊,再怎么说,到了这时候,我也应该回去了。此时此刻,夜幕四合,如果我再不挪起步子,再过一阵子,恐怕就要高一脚低一脚甚至是爬着回去了。哦,西北方那天尽头,似乎正隐隐地传来这样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一曲《送别》,是我心里的幻听,还是真的有人在远处吟唱着?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我即将要面临的,就是那生离死别。
歌中唱道,“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也算是够无奈、够苍白,够凄楚的了。只是,再怎么说,人家手里,还有着“一壶浊酒”;而我呢,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以前,跟好朋友阿贵、阿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出于好奇,我们也会点上一支香烟。只是,这个黄昏,我匆匆走出家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除了我自己。
是啊,如果真能够点上一支香烟,让那苦涩的烟味缭绕在喉头口腔,甚至是缠绕在心间,或许我会稍稍好受一些;现如今,除了无奈、凄楚和悲切,我就是深深的无助了。
以前,不必讳言,不经意间,我的心头,也会掠过这样的一念:唉,哪一天,如果父亲真的要走了,我,我应该怎么办呢?
在那种时候,我就会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极力不往深里想。与此同时,还暗自宽慰自己:梁晓静,你这么傻的,想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不,不会的!父亲只是卧病不起而已,还能够吃饭,还能够休息,还能够说话,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这样的念头,就像瓶子里的那个恶魔,以后,以后,千万不要轻易让它出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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