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七日,晨间。
洛阳城外东南,一处不知名的里聚中,庞羲走出房门,望着泛青的天空,悠悠的叹了口气。
一位看着年纪不大,大概及笄没有多久的妇人抱着一个还在睡梦中的稚儿,跟在庞羲身后,缓缓从这处低矮的地穴房屋中走出。
庞羲目光复杂的接过妇人递来的简易朝食,说道:“再睡儿一会儿吧,等箐儿醒来后,怕是又要闹腾许久。”
妇人没有作声,用空出的那一只手,默默的帮庞羲将衣襟上的细微褶皱给一一抚平。
庞羲眼圈微红,说道:“阿宁,日后我庞羲,定然不会辜负于你。”
这名唤作阿宁的女子没有姓,乃是庞羲同里的女子。因庞羲的家境还算不错,加之他有个正经差事,即在马市为市监门。
是以,阿宁的阿翁于前岁寻到庞羲,做主将女儿嫁予他为妻,并于去岁给他生了一个稚儿,即此刻阿宁怀中的庞箐是也。
紧了紧怀中的稚儿,阿宁柔和的笑了笑,用手轻推了一下庞羲,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良人还需去马市当值,莫要耽误了时辰。”
“再说。。。再说还有其他叔伯里邻在看着呢。。。”
说罢,阿宁头颅微低,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庞羲在熟睡的庞箐头上摸了摸,惹得这稚儿有些烦躁,但却舍不得醒来,在阿宁怀中换了个姿势后,接着呼呼大睡起来。
阿宁见状,瞪了庞羲一眼,不愿理他,自往身后那处低矮的地穴房屋中走去。
目送妻女进屋,庞羲面有不甘的看了自家屋舍许久后,方才转身寻着马市的方向,一边吃着阿宁提前起来做好的糙米饭团,一边心事重重的往里外走去。
前面说过,庞羲家的条件其实并不差,远没有现在这般困苦,其家乃是聚族而居,即诸多庞姓族人,尽皆住在一处里聚中。
可就在去岁,天子下诏,要新建三处皇家园林。其中两处,即东西毕圭苑。而这东西毕圭苑的选址,便在庞氏聚居的里聚之上。
是以,庞羲和众多庞氏族人只能无奈的向南搬至离西毕圭苑不远的地方。并在这里,重新开辟了一处临时的聚居地。
这处聚居地没有里名,而这,便是庞羲现在居住的地方。
说起来,这处里聚虽然没有里墙,但居住的,却不尽是如他这般生活困苦的庞氏族人。
在里聚的最中心,还是有几处带有低矮院墙的屋舍的,这是庞氏族长,以及一些颇有家资的族人所居住的地方。
至于庞羲他家,则是和诸多庞氏族人一样,草草向下挖了个地穴,之后在地穴上方搭了个茅庐,用挖掘出来的泥土,将其涂在茅草之上,这便是一处可以住人的居所了。
但这种半地穴式的房屋其实在洛阳周边并不常见,可庞氏族人显然负担不起重新修建屋舍的花销。
可要命的是,他们的屋舍没了倒是好办,但自家开垦耕种了上百年的田地,那才是他们的命根子!
尽管庞氏族人心中有一肚子怨气,但日子却不能不过,毕竟一家老小都在张嘴讨吃。
是以,没有拆迁款的他们,除开像庞羲这般有正经差事的族人之外,剩下的,大多也只能到周边的富户大族中,当个田客或者佃户,甚至自卖为奴婢,以此来讨口饭吃。
说回正题。
走出里聚,庞羲恨恨的望着毕圭苑内的景象,特别是远处东毕圭苑那高大的楼阁亭台之下,他更是凝望许久,因为,那里是他曾经的家。。。。。。
就这般行了大概四五刻钟,庞羲方才来到了马市的市门前。
与先前就算开市,也没有多少人流的景象不同。今日的马市市门前,倒是挤满了人。
庞羲眼尖,一眼便看出了不少熟面孔,比如说站在最前,那位肚大肠肥的中年人,乃是冀州赵国那位赵王的家仆。而在其身后的,却是三公府上的锦衣奴。
以及他们身后,那一圈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人头,看得庞羲是头皮发麻。
瞧得庞羲到来,乌泱泱的人群好像热油中不小心溅进去几滴水珠一般,瞬间炸开了锅!
“好你个市监门,此刻日上三竿,竟然还不开门?汝渎职至此,让乃公空等许久,该当何罪?!”
庞羲刚走到门塾附近,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此刻正是懵圈的时候。
接着,三公府上的那几位锦衣奴更是急躁,其中一人分开人群,来到庞羲近前,揪着他的衣襟,便将其带到市门前,喝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