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宏他们的身上落满了白霜,连眉梢都凝着冰碴,在雪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寒光。看这情形,显然是山道后方的战局已然平定,他们大约是舍弃了战马,硬生生地爬过那些横亘在路上的巨石,才绕到了这里。
刘长宏的目光扫过林元正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白衣,布料已被撕裂开几道口子,里头歪歪扭扭的甲胄也露了出来,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极为剧烈的搏杀。
他的眉头不禁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脚下加快了步伐,迅速走上前,语气中带着关切,缓声问道:“家主,你怎会弄成这般模样?莫不是遇上了棘手的对手,身上受了伤?”
林元正赶忙迎上前两步,脸上带着恭敬之色,抬手拱手行礼,声音里还残留着几分搏杀后的微微沙哑:“刘师,弟子并未受伤。只是方才出了点意外变故,与敌将展开了一番苦战,这才弄成这般狼狈的模样。”
说罢,他侧身让出半步,露出身后被捆在雪地里的人影,又赶忙补充道:“刚在这矮树丛里发现了个活口,尚未查明身份,正打算等刘师来定夺如何处置。”
刘长宏闻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可又难免生出几分诧异。
他顺着林元正示意的方向转头看去,待看清雪地里那人影的轮廓,尤其是瞥见对方甲胄上那几道独特的暗纹时,他的脚步蓦地一顿,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由愣住了。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缓缓弯腰凑近了些,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片刻。
喉间蓦地低低
“咦”
了一声,那声音里像是又惊又奇,下一刻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带着几分意外的笑意说道:“真没料到,你们竟能将他活捉了!”
“他……
是何人?”
刘武轩有些按捺不住好奇,目光在雪地里那人身上来回打量。方才倒没细看这被擒之人的模样,即便细看,他也不认识此人,而此刻见父亲如此反应,显然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刘长宏没立刻回答,而是俯身伸手,一把扯掉了那人嘴里的布团。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刚一松开,便听得一声粗哑的痛骂:“匹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要作此羞辱!”
那人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上结着冰碴,一双眼睛瞪得通红,死死盯着眼前的周遭之人,像是要喷出火来。
“刘武周,成王败寇,既已成了阶下囚,便该有几分自知之明。”
刘长宏语气平淡,目光落在他怒视的脸上,“与其在此逞口舌之快,不如留着气力,想想如何为麾下残存的部众求条生路。”
被点破身份的刘武周猛地一怔,随即脸色涨得发紫,喉间发出一声闷吼,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捆得紧实的绳索勒得更紧,反倒牵扯得伤口生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额上瞬间沁出细汗,混着雪水滑落在地。
“你……
你们到底是何人?”
刘武周喘着粗气,冻得发僵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的冻土,眼中满是惊疑。
他征战多年,自问识人无数,可眼前这些人虽穿着寻常甲胄,战场之上的勇猛却绝非寻常兵卒可比。方才柏壁城外那番搏杀,对方阵型严整,进退有度。不过几个冲锋之间,便将兵力倍于己的部众冲得七零八落,连他身边最悍勇的亲卫都折损了大半。
再加上他们在这山道之中设伏,竟能精准地放过前军、截住后军,唯独对着中军施以雷霆一击,这般对己方行军部署的熟悉程度,绝非临时起意的突袭。
尤其是那被面巾遮了大半张脸的长者,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隔着风雪望过来时,竟让他莫名生出几分寒意。
刘武周越想心越沉,冻得发僵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冻土,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这般气度与战力,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可他搜刮遍记忆,竟想不起哪支唐军之中有这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