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请讲。”
太后气结,但想着今儿过来是有要事,而非是为了打机锋。又忍了一口气,强拿起盖碗呷一口压住火,便道:
“之前你答应哀家迎展颜为后,如今也该让宗人府备礼往公孙家纳彩了。”
皇帝先前整饬公孙家,但不过小打小闹,并未伤及根本,如今皇帝大了,渐渐也没从前那么听话。还是先把展颜接进宫,等把皇帝笼络好了,自然不怕虞家那些清流。
“儿臣不敢。”
本来含着笑的脸,登时便冷了下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太后难免将声音扬起来。她亲手养的好儿子,从小到大,按着自己的要求,将他养的庸懦又听话,如今翅膀硬了,竟也学会了驳她!
皇帝瞧她脸上难掩震怒,也不着急,将那险些褪到手指骨节的数珠又挽上去,适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钦天监在朝中说了那些话,想必在后宫里也闹得沸沸扬扬;儿臣晓得母后疼惜儿臣,着急要为儿臣娶一位贤后,但儿臣实在不能置母后的身子安危于不顾。”
太后又气又怒,将那黄杨木的桌案重重一拍,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尽的凌厉。
“我儿果真是长大了!”
东方止也不畏惧,御前的宫女上来换茶,又往炉子里多添了一把香,饶是如今满室芬芳,却也盖不住这屋子里浓浓的火药味。
散不了。
“就因为儿臣已经长成,是以宁愿冒犯母后,也不敢一味愚孝,置母后的安危于不顾。”
“钦天监那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不过是一帮狼子野心之徒,眼红你外祖家的好,是以编了那样的谎话来诓你。你细想想,母后何时骗过你,又何时害过你?”
皇太后言语之间,突然变得十分软和,东方止也乐得陪她做戏,不由露出动容神情。
“正因如此,儿臣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钦天监也说的清楚,忝居妃位,反而宜其室家。左不过宫里没有皇后,到时候权柄都是她的,母后也何须在意那些虚名?”
太后万不料自己一向好说话的儿子会用这样绵里藏针的法子回驳她,才要开口,却又被东方止拦了话去。
“即便母后宁愿不顾自己的身子,硬拼着要跟她挣个皇后的名字,可儿臣到底是母后嫡亲的儿子;前些日子母后病着,儿臣也病着。儿臣身子素来硬朗,突然大病,朝臣慌乱,钦天监是在这样的光景,冒天下之大不韪提了一句天象有异。母后这些日子病着不知道,儿臣身子之所以能好,也是请了巫医的缘故。”
皇帝究竟有没有请巫医皇太后都无据可靠,但一席话下来,太后纵然再不甘心,也知道事情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
皇帝刚刚那句话说得好,即使她不顾自己的身子,却也不能罔顾天相之说,娶个已经“名声在外”的女子进门,祸害自己嫡亲的儿子。她本就是继母,若是不慈的说法传到外边,于自己,于公孙家都无助益。
皇帝铺的好大一张网!现在人人都知道,她公孙家的嫡女与皇帝八字不合,天命所归,注定不能坐皇后之位。皇太后心里恨得发苦,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受了,但到底是历练出来的人,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皇帝到底还是给了她脸面的,忝居妃位,那便,妃位吧。
余光瞧见绞丝的镯子上到处缀着的祖母绿,天成之色,勾勒出皇家的富贵荣华。她是公孙氏的女儿,太祖皇帝元后娘家的嫡女,先帝发妻,今上养母。她以这样的身份庇佑日后入宫的展颜,还怕她不能一帆风顺不成?
想着,脸上就又露出了笑。
皇帝自然能猜到太后此时所想,不自觉地,竟想起先前找他讨水床的女子,免得她等得心急,不如今儿就把事情了了也罢。
“既然母后也同意,朕即刻便让礼部拟封妃的圣旨。”
皇太后脸上的笑容自然更显自然,虽说跟她最初的计划有些偏差,但好歹也进了宫,好歹是个妃位。当然了,她公孙家的女儿,眼睛自然不能只盯在妃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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