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着咯嘟咯嘟的声音。
守着它!
心里踏实多了。
炳奶耳聋,听不到偏房的动静。可是她的鼻子很厉害,能
闻出各种各样的气味儿。右角院那边吃饺子,她在左角院能闻
清人家搁的是什么醋。一天早晨,炳奶跑到正院跟老爷说:二
少爷整天炼仙丹呢,去个人看看吧,我掂量他把自己的胆汁儿
挤出来拌药面了,不是味儿I老爷吩咐大少爷去照看一下。大
少爷去了,除了装满药粉的瓶瓶罐罐,没看出有什么名堂。大
少爷说:少摆弄这些脏东西,污了你的枪伤,哪天是个好呢?l
二少爷说:伤迟早得好,我图的是个痛快。大哥你晚上来
角院看热闹吧,我和耳朵给你们变个戏法儿里
大少爷沉着脸走了。他对弟弟的爱好不感兴趣。二少爷把
我扯上,可我并不知道他的戏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二少爷
晚上到底要干什么,心里很紧张。那天是火柴场的假日,我缩
在小耳房里一天没动地方,大气不敢出地盯着角院里的动静。
天气很好,阳光穿过藤萝架射进廊亭,照在人的身上和棋
盘上。二少爷和大路杀了一盘又一盘,午饭也端到石桌来吃了。
两个人杀得很高兴,还喝了酒,洋活说得高一声低一声,听起
来都是快活的意思,等俩人合着嗓子唱起洋歌,快活得都让我
有点儿害怕了。下午,五铃儿陪着少奶奶进了廊亭。在石凳上
铺了皮垫儿,少奶奶在丈夫和洋人之间打横坐下了。少奶奶还
是老样子,盯着棋盘,脸白白的像一朵大花,两只眼像花上的
蝴蝶。她一直守到他们下完最后一盘棋。下棋的双方酒劲儿没
退,一直很高兴,只是下棋的作派与往日大大的不同了。好像
是二少爷先开始的,大路打了一个愣,随后跟上。他们每吃掉
一个棋子就把它用力一丢,丢进离着好儿丈远的水塘。丢一次
笑一次。棋子儿一枚枚漂在荷叶中间,像一群小鱼儿。棋下完
了,他们也累r,静静地在廊亭里歇着口少奶奶的脸显得更白,
盯着空棋盘不肯抬头。我走出耳房,用。平日捞杂物的网子捞棋
子儿。二少爷看见了我,笑了笑,没说话。大路也看见了我,见
我胳膊太短,就兴冲冲地跑过来帮忙。二少爷咕噜了一句什么,
大路啊了一声,把网子的竹把儿抢过去,脸、脖子和鼻子彤红。
二少爷说:五铃儿,进屋拿梳子去。
五铃儿把梳头盒子端来了。
二少爷披散着头发。
少奶奶深深地埋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