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着笛声飞来的方向,张舒俊挂着辟邪宝剑,一手拿着玲珑葫芦,一手托着黄金宝塔,迈开腿大步流星的就往前闯。
走着走着,之前还除了笛歌声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幻境里,蓦然出现了一座小镇,这里有山水相依,有阡陌田野。有野村人家。
山上青松水中影,垄间豆苗田里秧。
堤坝上有人挑着担子,担子上是重重的水稻秧苗,那扁担被压得弯弯,那挑担子的人累得满头大汗,颤悠悠的担子晃悠悠的人,正向那蓄满了水的稻池里赶。
有人吆喝着“快点啊,磨蹭什么呢……”,不住的喝骂催赶,有人猫着腰分着手里的苗子往田里插。
一排排,一列列的苗,插的整整齐齐,像是等待接受检阅的士兵。
日头很热,风很小,人很乏,但是那辛勤耕作之后,到了秋日,这一切都会变成丰收的喜悦。
张舒俊泪目了,这,不就是他小时候的样子吗?
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肩上挑着重重的担子,从秧池往田里送苗的人,不正是他小时候的自己吗?
那个不住喝骂催促的,不正是他那脾气暴躁的父亲吗?
地里埋头插秧的,不正是他那一生与人为善,救人无数的母亲吗?
哦,还有,斜对面田里,不是被人骂做“田巴棍”的老田家吗?他家的二丫头,和自己还是小学同学呢!
还有远处抽着旱烟的,一脸慈祥的程大爷、隔壁田的王二姨和她们家的胖小子,自己的同学海超……
太多太多自己以为早已经忘掉了的记忆在这一刻,竟然就这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父亲那不绝于耳的辱骂、呵斥,母亲默不作声的身影,街坊邻居们看热闹的眼神……
不,这是幻境!这只是幻境。
张舒俊咬着牙尖,清醒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已经融入进了那个被压的踉踉跄跄的娇弱身影里,眼睛里已经蓄满了又惊又怕又委屈的泪。
风景是很好,丰收是喜悦,可一切都与那时的他无关。那一刻的他只有疲累、惊吓、恐惧,那担子压在肩头,痛入骨髓。
好在,他清醒了,那一切都早已过去,那点痛在他前半生二十多年里,更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经历。
比起那点痛,他更开心能再次见到还年轻时候的父亲、母亲,那么鲜活的在他眼前出现。
画面开始模糊,一切都慢慢的消散。
张舒俊晃了晃神,继续往前追寻。
画面变了,他回到了家里,这是一个大冬天的晚上,窗户碎了,灯也碎了。父母不知道是第几次发生了争吵。
窗外的寒风正在呼啸,从破碎的玻璃窗灌进屋子,刺骨,冻人。
屋子外,一个瘦弱的身影跪着。
厚厚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之上,而他,却依旧跪在积雪地上。
哪怕被冻的浑身发抖,半边身子几乎没有了什么知觉。
他在求,求老天爷开开眼,让屋里正在争吵的人停下互相的打骂。
然而,只有天上的冷月照着他,在漆黑的夜里,给他一丝光明。
冷月、寒雪、烈风,都不如他心底的寒冷。
天大地大,似乎却无他容身之所。他幼小的心灵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能去哪里。
他卑微、渺小、痛苦、迷茫、颤抖、恐惧……
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架打完了,骂声停止了。那个哆嗦的身影麻木迷茫的站起身来,呆愣愣的。
接下来呢?他好像已经忘了。
只知道,第二天他从冰冷的炕上起来之后,从左腿膝盖处,一直向下,就开始隐隐作痛。
而且,这痛,直到现在,还不时的会发作一番,那感觉,实在难言。
这个身影,当然——还是张舒俊。
那他起来以后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