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首双手从额前把湿发拨向后头,露出额顶上的镰刀状疤记。
他就这样浑身赤裸而湿漉地走回木房里。只有狄斌一人正在收拾床铺。
“来,白豆,很久没有替我梳发了。”
狄斌回头,心脏突地乱跳。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镰首的下体。镰首却没有半点不自然,坐在一张木椅上。
“好的,五哥。”狄斌打开木橱,找出一把已有数齿断缺的牛骨梳子,又从壁上拿来一条干布巾,走到镰首身后。
狄斌衔着梳子,张开干布,轻柔地把镰首的湿发擦干。
恬静的下午,阳光很是温柔。只有布帛噗噗拍压在发上的细音。
发丝渐干,恢复了如水流般的层次。狄斌放下已湿的布巾,用梳子把镰首的长发缓缓理顺。
对狄斌来说这是愉快的工作。他的指头偶尔接触到镰首肩颈的皮肤时,手指像被电殛般发麻。
镰首肩背处有许多创疤。狄斌认得有两道是龙拜的箭矢造成的。他凝视着,目光充满了怜惜……
“二哥他们呢?”镰首问。
“他跟三哥去拿东西了。‘丰义隆’那边的人准备了许多上好的‘家伙’。四哥到鸡围去看看‘那儿’的环境。”
狄斌找来一根赤红的幼绳,把镰首的长发束在后头。
“行了……”狄斌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斗争……
镰首回过头来。
“谢。”
狄斌蓦然发现,镰首的眼神和微笑中带着谅解的意味。
油灯熄灭了。齐楚默默躺在黑暗中,双眼瞧向窗外。
“老四,怎么了?”黑暗中传来于润生的声音。“他们都睡了。你也睡吧。明早便要出动了。”
“我在检查一下,这次的计划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要再点灯吗?”
“不用了。”齐楚的视线没有改变,甚至在与于润生交谈之时,脑里原有的思路也未受干扰。自小学棋后他已惯于一心多用。鸡围那段街道的每一个细节都深刻印在他记忆中,已无需再多看地图一眼。
“老四,我们这次有多大把握?”
齐楚在黑暗中的表情忽然像喉间鲠了刺一般,俊秀的脸血色全退,双眼瞪得大大,满额都是冰冷的汗水。
“……九成。”齐楚的声音像呻吟。“就像下棋,变化太大,没有事情是十足把握的……”他的脸色瞬间又恢复正常。“老大,你那方面呢?”
“放心。”于润生微笑。“假如我说有十足的把握,你相信吗?”
“只要是你说的我便相信。”
齐楚感觉眼皮像铅块般坠下来,意识渐渐沉进了梦乡……
梦把他带回那条不属于他的大街上……就像一个月前那个雨夜一样,没有任何声音能进入他的耳朵。那个令他呆呆站立远观的女人……
他想,那是不应该在那种地方出现的婀娜身影,不应在那种地方闪动的稚气眼睛,不应在那种地方咏唱的深红唇瓣……
仲春时节那个夜里,带着丝丝阴气的雨水洒落他的瘦肩,流进他的衣领……衣内与衣外的雨水融合了,他却相信那是冷汗——因为初次看见她而流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从那一刻已完了。他的人生将为她的微笑燃成灰烬。但他却距离她多么遥远。因为那是一条不属于他的大街……
这是多清晰却又稀薄的感觉,水似的教人沉溺、窒息……而他只是第一次看见她……
他没有跟任何一个兄弟说。他知道连于润生也救不了自己……
但是现在不同了。转变出现了……只要这次打开成功之门,他将拥有权力。
拥有接近她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