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龟堂没了,但长风镇还在。”卖花婆婆把香囊塞给永龟,“当年你爹总买我的槐花,说要做槐花蜜给你娘吃。”
永龟握着香囊,眼眶发烫。他突然明白,永龟堂从来不止是一座堂口,而是那些愿意互相守护的人——就像此刻,槐花树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却没人转身离开。第三日清晨,黑风口的风停了。
蛇姬带着十二具骨奴,站在驿站的屋顶上,骨笛横在唇边,像尊冰冷的雕像。她身后的岩壁上,黑荆棘开了花,紫色的花瓣边缘泛着黑,散发着甜腻的毒香。
阿木、永龟和翠娘站在石径尽头,身后跟着长风镇的二十多个村民——有拿着锄头的农夫,有握着剪刀的裁缝,还有扛着药箱的郎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抹着翠娘配的硫磺膏,手里拿着浸过薄荷水的布巾。
“没想到永龟堂的余孽,还能找到这么多陪葬的。”蛇姬的声音在空旷的风口里回荡,“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她举起骨笛,吹奏起来。刺耳的音符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岩壁上的黑荆棘突然剧烈晃动,花瓣纷纷脱落,化作无数只毒蛾——这些毒蛾比普通飞蛾大上三倍,翅膀是紫黑色的,翅膀边缘闪着磷光,密密麻麻地组成一片毒蛾云,朝着众人扑来。
“捂住口鼻!”翠娘大喊。
村民们立刻用布巾捂住脸,农夫挥起锄头,裁缝举起剪刀,郎中撒出药粉,毒蛾被打得纷纷坠落,却又源源不断地从荆棘丛里涌出。
“君心藤,借我力量!”阿木闭上眼,胸口的第十三圈年轮彻底亮起,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地面突然震动,石径两侧的泥土里钻出无数根君心藤的藤蔓,迅速生长、交织,在众人面前织成一道高三丈、宽十丈的藤墙。藤墙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花瓣飘落,碰到毒蛾,毒蛾就像被火烧过一样,瞬间干瘪落地。
“这是什么鬼东西?!”蛇姬的笛声乱了节奏。
“是希望。”阿木的声音透过藤墙传出去,清晰而坚定。
藤墙后面,永龟举起桃木剑,剑身上的符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翠娘,该你了!”
翠娘点头,将手里的陶罐扔向空中。陶罐在藤墙顶端炸开,里面的硫磺粉和薄荷油混合着水汽弥漫开来,形成一道黄色的烟雾屏障。毒蛾撞在烟雾里,翅膀立刻被腐蚀,发出“滋滋”的响声。
“骨奴,上!”蛇姬放弃吹奏骨笛,改用手势操控骨奴。十二具骨奴嘶吼着冲向藤墙,用铁链砸、用身体撞,藤墙剧烈摇晃,白色的小花纷纷坠落,却又立刻长出新的花苞。
“阿木,守住藤墙!”永龟提着桃木剑冲上前,剑刃带起一阵风,精准地劈在最前面那具骨奴的铁链上。“当啷”一声脆响,铁链应声而断,骨奴失去平衡,踉跄着撞在藤墙上。藤墙的藤蔓顺势缠了上去,像捆粽子似的把它牢牢缚住,骨奴越是挣扎,藤蔓勒得越紧,最后竟被勒成了一团扭曲的骨架,黑血顺着藤蔓的缝隙滴落在地,冒起阵阵白烟。
“翠娘,撒药!”永龟喊着,反手一剑挑开另一具骨奴的喉咙。翠娘早有准备,将腰间的药囊解下,用力一扬,薄荷与硫磺混合的粉末像细雪般落在剩下的骨奴身上。骨奴们顿时像被泼了沸水,皮肤“滋滋”作响,动作也慢了半拍。
阿木站在藤墙后,额角渗着汗,双手按在地面上,掌心的温度顺着泥土传到藤根。他能感觉到藤墙的每一寸震动——骨奴的撞击像闷雷滚过,藤蔓的纤维在“咯吱”作响,却始终没断。那些刚坠落的白色小花落在他手背上,带着一丝凉意,像是在给他鼓劲。
“还有三具!”永龟的声音带着喘,桃木剑的剑身上已经沾满了黑血,却愈发亮堂,“阿木,撑住!”
阿木咬着牙,胸口的君心藤嫩芽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第十三圈年轮彻底展开,那些曾被他安抚过的骨骼记忆——农夫的坚韧、书生的执着、母亲的温柔——此刻都化作了藤蔓的力量。藤墙猛地向外膨胀了半尺,无数新的藤蔓从墙内钻出,像利箭般射向骨奴,有的缠上它们的脚踝,有的钻进它们的关节,硬生生将最后三具骨奴钉在了原地。
“不可能……”蛇姬站在驿站屋顶,看着骨奴一个个倒下,面具下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她突然抓起身边的黑荆棘,狠狠掐断,荆棘的汁液滴在她手背上,瞬间化作黑色的火焰。“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她纵身跃下屋顶,周身缠绕着黑色火焰,直扑藤墙最薄弱的位置——那里是阿木掌心正对着的地方。永龟见状,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挡在藤墙前,桃木剑横在胸前。
“永龟!”翠娘惊呼着扔出一把硫磺粉,粉粒撞上黑色火焰,爆出噼啪的火花,稍稍迟滞了蛇姬的速度。
就在这时,藤墙突然向内侧凹陷,又猛地向外弹出——阿木借着这股反弹力,将缠在骨奴身上的藤蔓尽数扯回,像一张巨大的绿网,瞬间将蛇姬罩在中央。藤蔓上的白色小花突然炸开,释放出浓郁的薄荷香气,蛇姬被呛得剧烈咳嗽,黑色火焰也弱了下去。
“是你爹账本里写的‘相生相克’!”阿木对翠娘喊道,“薄荷克她的毒火!”
翠娘立刻反应过来,将剩下的薄荷油全泼了过去。蛇姬在藤蔓网里挣扎,黑色火焰渐渐熄灭,露出了面具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年轻女子,而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脸上刻满了邪术反噬的疤痕。
“我修炼骨奴术五十年,竟栽在你们这群乡野村夫手里……”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不甘,身体开始化作黑烟,“影阁不会放过你们的……”
黑烟散去时,只留下一枚蛇形的铜戒指,上面刻着影阁的标记。永龟捡起戒指,用力扔向黑风口的深渊。
藤墙缓缓褪去,露出长风镇的村民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卖花婆婆颤巍巍地走过来,把一朵槐花别在阿木胸前:“好孩子,这花配你。”
阿木低头看着花,又看了看永龟和翠娘,两人正相视而笑,阳光穿过槐树叶,在他们身上落下斑驳的光点。君心藤的第十三圈年轮在他胸口轻轻跳动,里面藏着新的记忆——不是骨骼的低语,是此刻的笑声,是槐花的香气,是藤墙上永不凋谢的白色小花。
长风镇的槐花还在落,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像一场温柔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