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的触感像根针,刺破了红雾的蛊惑。他猛地抬头,眼里的迷茫被清明取代:“你错了。”
心魔愣住了,红息的流动慢了半拍。
“我修念安,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康金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爹说,机器最重要的是‘心’,他没说完的,我想替他说给念安听。我女儿等我,不是盼着我多厉害,是盼着我回家吃她煮的、没熟的鸡蛋。”
他扯开工装,露出后腰那块金属补丁——那是女儿用她的玩具零件给他补的,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精密的零件都结实。“这些你学不会,”他指着心口,“你知道什么是牵挂吗?是我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别勉强’;是我女儿把糖塞给我时,眼里的光;是老城主总在我熬夜时,端来的那碗热粥。”
红息突然剧烈地扭动起来,像是在痛苦地嘶吼。心魔的形态开始模糊,红色的气息一点点褪去,露出底下空洞的轮廓:“不可能……你明明……”
“我是有遗憾,”康金龙看着它,眼神里再无波澜,“但遗憾不是用来被吞噬的,是用来记住的。记住爹的手有多暖,记住女儿的笑有多甜,记住身边的人有多好。”他掏出琉璃瓶,将最后一点共生泉水洒过去,“这些温暖,才是能困住你的东西。”
泉水落在红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冰雪遇春。心魔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彻底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槐花香。
石门被推开时,晨光涌了进来,照在康金龙身上。他脸上还有红雾灼烧的痕迹,却笑得很轻松,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结束了?”老城主走上前,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
“嗯。”康金龙接过布,擦了擦脸,“它说我修不好念安,我偏要让它看看。”
机器童突然飞过来,递给他一颗新的薄荷糖:“我刚从你女儿那拿来的,她说‘爹赢了,要吃甜的’。”
康金龙剥开糖纸,含在嘴里,清凉的甜味漫开,带着点微苦,像极了生活的味道。他抬头看向镇魂塔的方向,那里的风铃正在晨光里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女儿正抱着一束新的风铃草,站在共生泉边朝他挥手,阳光落在她的笑脸上,比任何红息都明亮。就在这时心魔的康金龙的声音将在次想起说道:新账旧账我们一起算,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我死了就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我留恋的,不是吗。康金龙说道:我知道今晚我们单挑。心魔康金龙说道:把我给打赢了我给你好处,我听说你们的队伍里面不是有一个小孩和一个妈妈在一起吗?康金龙说道:没错有的,怎么你想打他们的注意。心魔康金龙说道:你觉得我认识他们呢康金龙的薄荷糖在舌尖突然泛起苦涩,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抵着后腰的扳手,木柄的纹路硌进肉里。月光透过镇魂塔的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被揉皱的心事。
“你认识他们?”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带着冰碴——灵宝娘的槐花假肢还泛着新木的清香,灵灵手腕上的红绳刚被娘补过,那孩子眼里的星云还没彻底散去,怎么能被这团红雾缠上?
心魔康金龙的笑声从红雾里滚出来,带着黏腻的恶意:“何止认识。”红雾突然涌动,在半空凝成幅模糊的画面——三年前的妖工坊废墟,个穿皮褂的女人正抱着个瞎眼的婴儿,跪在雪地里求一个戴眼罩的男人,“你看,这不是灵宝他娘吗?怀里揣的,不就是灵灵的眼罩?”
康金龙的呼吸骤然停住。他认得那场景,那年他去废墟找爹遗失的工具,远远看见过这一幕,只是当时风雪太大,没看清人脸。
“她男人,”心魔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当年就是为了抢一块能做假肢的合金,被妖工坊的人打死的。而那块合金,最后落到了你爹手里,成了镇魂塔核心齿轮的垫片。”
“你胡说!”康金龙猛地挥起扳手,却砸在空处,红雾像活物般避开,“我爹绝不会……”
“他当然不知道那合金沾着血。”心魔笑得更凶了,红雾里浮出半块生锈的合金片,边缘还留着弹孔,“但灵宝他娘知道。她来机关城,哪是为了修腿?是为了找这块合金,找你爹报仇!”
康金龙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齿轮上。薄荷糖的甜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满口的腥涩。他想起灵宝娘总在夜里摩挲槐花雕纹,想起她看镇魂塔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想起灵灵眼罩下那双星云状的眼睛——那分明是被红息污染过的痕迹。
“你以为灵灵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心魔步步紧逼,红雾几乎贴到他脸上,“是他娘用自己的精血喂了幻兽,换了能看透记忆的能力,好找出当年害死她男人的人!”
“闭嘴!”康金龙的扳手终于砸中红雾,发出“滋啦”的响声,红雾却像潮水般涌回来,缠住他的胳膊,“他们不是这样的人!灵宝会把最后一块槐花饼分给机器童,灵灵会抱着盲犬说‘它怕黑’,他们心里有光,你这种东西懂什么!”
“光?”心魔嗤笑,红雾突然散开,露出塔外的景象——灵宝娘正站在“松间”屋的窗前,手里攥着块碎合金,月光照在她脸上,泪痕像两道冰冷的河;灵灵则坐在门槛上,眼罩滑到鼻尖,星云状的瞳孔里映着镇魂塔的影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砖缝。
康金龙的心脏像被红雾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突然想起今早给灵宝娘换假肢时,她手腕上有道淡粉色的疤,像被什么东西勒过;想起灵灵总在没人时对着盲犬说话,说的都是些“别怕”“会好的”之类的话。
“他们在等你动手呢。”心魔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等你发现真相,等你把他们当仇人。到时候,你杀了他们,或者他们杀了你,我就能彻底占据你的身体,用镇魂塔的能量复活妖工坊……”
“你错了。”康金龙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共生泉。他看着红雾里扭曲的倒影,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我爹当年拿到那块合金时,就发现了弹孔。他没把它装在核心齿轮上,而是埋在了共生泉边,上面种了风铃草——他说,沾着血的东西,不配碰塔的心脏。”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锈迹斑斑的合金,边缘果然有个细小的弹孔,上面还缠着根干枯的风铃草:“这是我昨天挖出来的。灵宝娘的男人,当年是为了救被妖工坊抓走的孩子才死的,那孩子里,就有我女儿。”
红雾猛地一震,像被抽走了力气,在半空摇摇欲坠。
“我爹临终前说,他对不起那家人,没能护住他们。”康金龙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我修念安,不仅是为了完成我爹的遗愿,也是想给灵灵做个新的眼睛,让他不用再戴眼罩;我给灵宝娘换假肢,是想让她能好好走路,不用再被旧伤折磨。”
他举起那块合金,月光落在上面,锈迹里仿佛渗出淡淡的光:“这些,你永远不会懂。你只知道恨,却不知道有些债,是要用一辈子的暖去还的。”
红雾发出凄厉的尖叫,像玻璃碎裂的声音。心魔的身影在尖叫中扭曲、淡化,红色的光一点点褪去,最后只留下一缕极淡的烟,被从窗缝钻进来的风吹散。
康金龙瘫坐在地上,扳手从手里滑落。塔外传来盲犬的叫声,接着是灵宝娘的声音,带着点慌张:“康师傅?你没事吧?”
他抬头望去,只见“松间”屋的灯还亮着,窗台上多了个黑影,像是灵宝正踮着脚往这边看。远处的共生泉冒着热气,风铃草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只点头的小脑袋。
康金龙捡起那块合金,慢慢走出禁闭室。月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共生泉的草木香。他朝着“松间”屋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踏实得像踩在自家的田埂上。
他知道,明天早上,灵宝娘会端来槐花饼,灵灵会缠着他问念安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做好,而他会笑着说:“快了,就快了。”
有些账,从来不是用拳头算的。是用清晨的粥,用傍晚的灯,用藏在心底的软,一点点焐热,一点点化开,最后变成句“都过去了”。
就像此刻,康金龙走到“松间”屋前,看见灵宝娘正站在门口等他,手里捧着碗热粥,槐花假肢在月光下轻轻晃动,像在说“进来吧,粥还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