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蝉鸣在檐角聒噪,范府梅花院的芭蕉叶被晒得蜷起了边。
廊下铜盆里的荷花蔫头耷脑,连廊下的竹帘都透着股懒洋洋的热气。
孙姨娘半倚在湘妃竹榻上,葱绿纱衣外搭着月白绡纱披风,鬓边斜簪的茉莉已有些发蔫,却仍散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雕花木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裹挟着暑气的风。
李姨娘攥着团扇当先而入,豆绿杭绸裙上还沾着汗渍,鬓边珍珠花微微歪斜;
后头周姨娘神色恹恹,藕荷色襦裙沾着泥点,想来是赶路时不慎踩了水洼;
吴姨娘倒是妆容精致如常,大红织锦襦裙绣着缠枝莲纹,鬓间赤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老远就能听见细碎声响。
郑、王两位姨娘并肩而入,蝉翼纱裙上的银线刺绣在阳光下明灭闪烁。
“姐姐这院子倒比往日还闷热。”吴姨娘掏出手帕按了按额角,扫了眼案上半融的冰鉴。
“往常总说身子不适,今日怎这般痛快应下见面?”
孙姨娘指尖摩挲着湘妃竹榻的纹路,眼角细纹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妹妹们踩着日头来,不是想听我解释缘由的。”
她起身时纱衣滑落肩头,露出颈间为儿子祈福的檀木佛珠,“范府是我和孩子们的命根子。
泽膝见不得强光,样貌又异于常人……”她声音突然发颤,转身望向窗外被晒得蜷曲的芭蕉。
“外头都传他是怪胎,离了这府,他能去哪讨口饭吃?”
李姨娘攥紧了团扇,扇面上的山水都被揉出褶皱:“我家无忧虽憨傻,可在府里还有夫子教识字。
若出去……”
她哽咽着抚过裙上补丁,那是昨夜为女儿缝补衣袍时,烛火溅落留下的焦痕,“外头人拿她当傻子戏弄,我怎能……”
周姨娘倚着廊柱冷笑,腕间银镯撞出清响:“你们倒把话说得透彻。”
她望着院角垂死的蜻蜓,突然扯了扯歪斜的衣领,“一切安排夫人自有定论,我听凭夫人安排。”
吴姨娘轻抚着身上崭新的织锦裙,想起夫人前日送来的月例,又摸了摸鬓边金钗,眼圈忽地红了。
“我虽是妾室,可夫人待我宽厚,府里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