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骄阳炙烤着朱红宫墙,蝉鸣在梧桐叶间聒噪不休。
苏瑶半倚在湘妃竹榻上,月白色绡纱襦裙裹着纤薄身躯,领口处绣着的并蒂莲在汗湿的衣襟上晕开淡淡的水痕。
柳清漪摇着湘妃竹扇,翠玉护甲轻叩扇骨,—这鬼天气,连冰镇酸梅汤都压不住暑气。”
话音未落,廊下忽然传来铜铃轻响,府医白须上沁着细密汗珠,玄色广袖沾着道草叶汁水,显然是匆忙赶来。
苏瑶攥紧枕边绣着莲蓬的丝帕,看着大夫从斑驳药箱里取出鎏金诊脉枕。
当冰凉的玉石触到腕间,她下意识望向窗外摇曳的芭蕉叶,那抹翠绿被烈日晒得发蔫,倒像极了她此刻飘忽不定的心神。
三指落下的瞬间,蝉鸣陡然拔高,苏瑶屏住呼吸,连柳清漪手中停滞的扇面都凝在半空。
“喜脉,已有两月余。”老大夫话音刚落,苏瑶耳畔嗡地炸开轰鸣。
指尖无意识揪着裙裾,金线绣的鲤鱼在掌心扭曲变形,她想起一个月前刺客寒光凛冽的刀锋擦过腰侧,那时腹中这个小生命,竟已在悄然生长。
滚烫的泪砸在绣着戏水鸳鸯的鞋面,晕开深色水痕。
柳清漪连忙将冰帕覆上她发烫的脸颊,鬓边赤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你瞧瞧,这孩子多会挑时辰。
经历那么险峻的状况,都安若磐石。分明是上天庇佑。”
她指尖抚过苏瑶汗湿的鬓角,腕间金镶玛瑙镯撞出清脆声响,快别哭了,仔细哭伤了眼睛,往后怎么教孩子认字画?
还有你那双巧手,没有好视力,制造物件不影响啊?”
苏瑶想到日后和孩子相处情形,擦干眼泪,嘴角不禁上扬。
大夫蘸着松烟墨在桑皮纸上疾书,苍劲字迹间飘着淡淡药香:“夫人切记,每日午时要饮一碗荷叶粥解暑。
莫要贪凉饮冰镇酸梅汤。”
苏瑶乖巧点头,认真记下。
低头间,腹中似乎传来极轻的胎动,像夏日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暮色初临时,柳清漪遣人送来新裁的茜色纱衣,裙裾绣着出水芙蓉,金线勾边在夕阳下泛着柔和光晕。
苏瑶抚过冰凉的云锦,窗外晚霞将芭蕉叶染成金红,蝉鸣渐歇,晚风裹着荷香掠过纱帐。
恍惚间,腹中又传来细密动静,像是小生命在与这盛夏的晚风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