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尊卑有别啊尊卑有别。”妇人摇摇头,忽然又叹了口气:“这世上要是多几个像公子小姐的好人,我们的这些穷苦人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说到这,妇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旁的阿安听到阿妈叹气,小脸立刻绷紧了,挥舞着小拳头,带着孩子气的愤怒和认真喊道:“阿妈别怕!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当兵,练好厉害的功夫!把这些欺负我们的有钱佬、坏军爷全都打跑!我要给阿爸报仇!把那些害死阿爸的坏军阀统统杀光!带大家过上好日子,天天有饭吃!”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快闭嘴!作死啊!这种话也能乱说的?!”妇人吓得脸色都白了,慌忙伸手想去捂阿安的嘴,压低了声音斥责道:“让人听去了,你还想不想活了?!快呸掉!快!”
说着,还满是紧张地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生怕被传了出去。
倒是一旁的澹明听到这话,放下了手中的花生,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温和地问道:“报仇?我之前听街坊说,阿安的父亲不是在码头。。。。不幸被洋人的汽车撞伤才过世么,怎么会跟军阀扯上关系?”
妇人闻言,身体猛地一僵。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恐惧,有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无奈。
澹明见到妇这副表情,便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隐情,没有出声,只是等着。
沉默良久,妇人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计较什么。
或许是太需要跟人倾诉心中的委屈,又或许是澹明几人连日来的善意让她卸下了部分心防,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重重地叹了口气:“澹明少爷,您。。您们是好人,我也不瞒您了,那被洋人撞死的说法。。。是。。。是街坊们好心,也是为了护着我们娘仨,才编出来瞒着上面的话。。。。”
她浑浊无神的眼睛里蓄起了泪水,声音开始哽咽:“孩子他爹。。。他。。。他是被那些天杀的军阀兵给拉去枪毙!就当街打死在码头上。。。说他是。。。。是乱党。。。。”
“天地良心,世荣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苦力,只想挣口饭吃养家糊口。。。他懂什么乱党啊。。。。呜呜。。。。”
妇人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澹明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转向一旁的月颜和唐初逸。
只见那小女孩阿娣听到母亲的话,猛地扑到母亲身边,肩膀微微颤抖,想哭却又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只是伸出手,慌乱又轻柔地替母亲擦拭那不断涌出泪水的混浊双眼。
过了好一会,妇人深深出了口气,稍稍平静了下情绪。
犹豫再三。
终于将那桩被刻意掩盖的悲惨往事,向着眼前这几位年轻人,娓娓道来。
阿娣和阿安的父亲名叫冼世荣,是个土生土长的粤省人。
年轻时,他也曾是粤军中的一名普通大头兵。
第一次粤桂战争时,在惠城下挨了桂军的枪子儿,腿骨被打碎,虽侥幸捡回一条命,却从此落下了残疾,成了跛子。
后来部队要开拔,向穗城进军,当时缺医少药,担架更是紧张,他们营的官长看着眼前这些缺胳膊少腿行动艰难的伤兵,也只能叹口气,每人给发了三块毫洋,说是部队要急行军追击败兵,实在没法带上他们,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回穗城。
于是,冼世荣就拖着一条残腿,靠着那三块毫洋和一路乞讨,艰难地往省城方向挪。
不知捱了多少日子,吃了多少苦头,总算活着到了穗城。
可再也回不到部队了。
只好躲在屋檐下得过且过。
在这里,他遇到了那个同样被命运抛弃在街边乞讨的双目失明的女人。
一个瞎子,一个瘸子,同是天涯沦落人,就这么相依为命,结成了夫妻。
后来过了两年,又有了阿婉和阿生。
那时,粤军统帅是最为支持孙先生的人,打的又是驱逐盘踞广东的桂系军阀这一仗,是正经的革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