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满是讥讽与不屑。他缓缓后退半步,手按剑柄,月光在剑锋上流淌出森然寒意:"好个贼喊捉贼的把戏!整个帐中,只有我守在榻前不假,但所有入口之物,皆是由你亲手服侍主公!"魏延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刺孙权眼底深处,"你这狼心狗肺之徒,枉披人皮,竟然做出以弟弑兄之事!"
老夫人浑身剧烈颤抖,浑浊的眼珠里燃起熊熊怒火:"住口!此人心思狡诈,害了吾儿不说,如今又来诬陷他亲弟,却不知你是何用意!"她转向周瑜,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公瑾,还不出手将他拿下!"
周瑜剑眉紧蹙,正要开口辩解,魏延却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老夫人!某向来敬您临危不乱,堪称女中豪杰!难道事关亲子,便要混淆是非黑白吗?"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身上狰狞的疤痕,"昔日在长沙,若不是我拼死护您前往吴郡,您早已命丧乱军之中!"
老夫人深深吸气,枯槁的胸膛剧烈起伏。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将她的思绪拽回七年前那个血色黄昏——长沙城头硝烟弥漫,乱箭如雨,正是魏延横刀立马,用染血的披风裹住年幼的孙尚香,背着重伤的孙续在死人堆里杀出条生路。若不是此人舍命相护,孙氏一门哪能活着投奔吴景?
"魏延!"她的拐杖重重杵地,震落案上未燃尽的香灰,"我孙家待你不薄!你食君之禄,却受何人蛊惑谋害伯符,如今又血口喷人!"话音未落,目光却看到魏延突扯开的前襟,露出布满狰狞疤痕的胸膛,旧伤新疤交错如蛛网,最深处那道贯穿右肩的剑痕还泛着暗红。
"主公对我确实素日不薄,但我魏延哪一战惜过性命"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冷笑,"长沙城破之时;豫章被围之日;江夏万军阵中!"他猛地挥剑劈断廊柱,木屑纷飞间双目赤红,"我哪一仗不是以死相拼?今日竟说我谋害主公?好!我便是拼着这颗人头不要,也要为冤死的孙伯符讨个公道!"
寒光乍现,魏延的长剑直取孙权咽喉。吕蒙、吕岱等人同时抽剑护主,金铁交鸣声在灵堂轰然炸开。烛台倾倒,火舌瞬间吞没供桌上的白布,灵幡在烈焰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老夫人颤抖着举起拐杖,杖头金兽在火光中吞吐红芒:"反了!反了!伯符尸骨未寒,你们竟在灵堂动武!当真以为我孤儿寡母好欺?"
混战中,太史慈飞身上前欲分开众人,却见魏延的剑突然转向,剑锋擦着孙权耳畔刺入梁柱。"看清楚了!"他将染血的剑尖抵在自己心口,"若我有半分弑主之心,就让我千刀万剐!但今日不揪出真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火势愈燃愈烈,将满室人影映得如修罗般可怖。
此时,周瑜双眉倒竖,怒喝一声:“够了!”声若洪钟,震得在场众人耳膜生疼。他迅速且有力地抽出腰间的都督印记,高高举起,那精致的印记在摇曳的火光下散发着威严的光泽。
“今日伯符尸身才刚回府中,亡灵尚未走远,在真相结果未出之前,你等竟不思去追寻真凶,反而一味地厮杀,成何体统!若伯符在天有灵,见此场景,该是何等心寒!都速速住手!”周瑜言辞激烈,目光如炬,扫视着正在混战的众人。
太史慈趁着魏延一时分神,瞅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长剑精准地磕飞了魏延手中的长剑。那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魏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此时的灵堂内,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与呛人的烟尘,众人皆气喘吁吁,怒目而视,但在周瑜的威慑下,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只是彼此间的敌意仍未消散。而老夫人站在一旁,胸脯剧烈起伏,眼神中满是悲戚与愤怒,孙权则微微喘息,脸上犹带着惊怒之色,紧紧盯着魏延。
老夫人拄着拐杖,身形微微摇晃,眼中满是疲惫与警惕:"好好好,公瑾息怒。伯符临行前命你总督江东事务,今日这事便全权交予你。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给我个交代。"话落时,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似是已对周瑜生出嫌隙。
周瑜拱手行礼,神色凝重:"老夫人放心。当务之急是严守边境,不可让江东内乱的消息传出。若伯符身故之事传遍四方,朝廷、陶谦、刘表等势力恐会趁虚而入。"话音刚落,张昭抚须沉吟:"公瑾所言极是。只是主公骤然离世,未留下传位遗诏。这江东大业,究竟该由谁来扛起?"
"自然是伯符之子!"太史慈霍然出列,甲胄相撞声清脆刺耳,"伯符虽逝,但其子孙绍乃正统血脉,理应继承大位!"
孙老夫人冷笑一声,手中拐杖重重杵地:"孙绍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奶娃,如何担得起江东万千军民?如今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凶手未除,让稚子继位,岂不是将江东基业往火坑里推?"
周瑜剑眉紧蹙,上前一步争辩道:"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古往今来,未有废嫡改另立之理。更何况伯符留有亲子,贸然改立他人,恐难服众。"他目光坚定,却未察觉老夫人眼中的猜忌愈发浓重,仿佛这一番据理力争,反而坐实了某种隐秘的揣测。
张纮抚着长须,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暗含锋芒:"公瑾此言差矣。昔时武王崩,成王年幼,周公旦摄政方保大周安定;今江东强敌环伺,内忧未除,若立幼子,岂不是让各方势力有机可乘?"他袖袍轻挥,目光扫过帐中众人,"仲谋素有贤名,自随伯符征战以来,广结豪杰,善抚民心,实乃江东之主的不二人选。"
张昭紧接着踏前半步,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忧国忧色:"子纲所言极是。江东初定,根基未稳,主公骤逝,正需一位能独当一面的明主。仲谋既有谋略,又有胆识,这些年协助伯符处理军政事务,井井有条。立他为主,方能稳住江东大局,抵御外敌。"他转向老夫人,躬身行礼,"老夫人,为江东基业着想,仲谋继位才是万全之策。"
周瑜听着二人一唱一和,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张纮、张昭:"你们二人今日如此急切,莫不是早有谋划?"周瑜后退半步,环视四周,只见众人神色各异,孙权垂眸不语,老夫人却微微颔首,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好,好!那依二位之见,这江东大业,非仲谋不可?"
张纮、张昭对视一眼,齐声说道:"正是!仲谋仁爱宽厚,又有雄才大略,定能带领江东走向昌盛。"张昭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伯符生前,对仲谋也是多有栽培,足见其心意。"
周瑜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他望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众人,突然意识到,这场关于江东之主的争斗,早已不是单纯的继承之争,而是一场暗流涌动的权力博弈。
周瑜猛地踏前一步,玄色锦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玉珏撞出清越鸣响:“老夫人!在真凶落网之前,府中上下皆有嫌疑!”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孙权紧绷的侧脸,“更何况文长直指仲谋亲奉汤药,这般关键疑点未消,若仓促立主,岂不让江东基业悬于危卵?”
老妇人手中拐杖重重砸在青砖上,震得供桌上的长明灯剧烈摇晃:“公瑾!你与伯符亲如手足,更是看着仲谋从小长大!如今竟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苍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的尾音刺破凝滞的空气,“难道在你眼中,我这苦命孩儿当真如此不堪?”说罢,她突然以袖掩面,佝偻的脊背剧烈起伏,压抑的啜泣声混着帐外呜咽的风声,让满室气氛愈发凝重。
黄盖“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古铜色的面庞涨得通红:“各位都少说两句吧!”这位跟随孙坚南征北战的老将跨步上前,“老夫人息怒,公瑾也是为江东安危着想。”他转向周瑜,目光中带着恳求,“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稳住局面啊!”
程普拄着铁脊蛇矛缓缓站起,花白头发在烛火中泛着银光:“不错!伯符尸骨未寒,若再自相残杀,如何对得起主公?”老将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周瑜肩头,“公瑾,你我同朝为臣,皆是为了江东百姓。”
帐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老妇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与案上摇曳将熄的烛火,将这暗流涌动的僵局,一寸寸拖向未知的深渊。
周瑜仰首望着帐顶摇晃的素白灵幡,喉结重重滚动两下,最终缓缓垂下紧握成拳的双手:"罢了。。。。。。"一声叹息仿佛抽走了全身气力,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裹着砂砾,"此事暂且搁置。伯符身亡已是既定事实,消息迟早会不胫而走。"
他上前半步,指尖拂过供桌上未燃尽的香灰,眼中泛起追忆的涟漪:"但断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去。当以公侯之礼厚葬,风风光光送他最后一程。"忽然转身,目光如炬扫过帐中众人,"传令下去,各营加强戒备,封锁渡口要道。在发丧期间,务必稳住江东局面!"
张昭抚须颔首正要开口,却被周瑜抬手打断:"子布先生稍安勿躁。"他深吸一口气,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甩到脑后,"待办妥伯符后事,稳定住军心民心,再彻查真凶。届时,再从长计议江东之主的人选。"说着,他的视线有意无意掠过孙权紧握成拳的手,又转向老夫人微微颤抖的身影,"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要给江东百姓、给九泉之下的伯符,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