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一直在深呼吸,她的五脏六腑在叫嚣着难受。
碗里是谁的丈夫,是谁的父亲,又是谁的孩子?
樊忠又端了一碗肉羹进来,他没有盯着云霁喝,只是默默地将碗放下,转过身时有一声安慰:“他们不是为你而死,至少你可以替他们活。”
没过多久,云霁掀开营帐走出来,樊忠回头望去,只见云霁穿戴整齐,一手拎着头盔,另一手握着长弓。她眼中有一片深潭,灰蒙蒙地,没什么神采。
樊忠突然想到第一次见云霁时的场景,小丫头神采奕奕,眼睛里藏了个太阳,朝气蓬勃的样子真是令人羡慕啊。
“走吧。”云霁淡淡道。
她头上缠着厚绷带,不方便再戴头盔,走在路上尝试了几回未果,她索性一脚蹬开,快步往城墙上走。
樊忠跟在后面喊:“云霁,你把头盔戴着!”
云霁听着城外的厮杀声,恶狠狠道:“不戴了,若死了就算我点背。”-
大林是在二月初七见到的常林,他又惊又喜,连忙道:“常统制总算是来了,阳方堡的烽火燃了整整六日,就是在等大营的援兵啊!”
常林不大自然地避开大林的目光,道:“韩副将如何?”
大林道:“宁文堡和八重堡前不断有契丹军队发起进攻,十分难缠,韩副将难以脱身,没办法调兵支援阳方堡。”
常林“嗯”了一声,下令大军原地驻扎。
大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驳:“不能原地驻扎,常统制,阳方堡等不得了!”
常林像是故意寻了一个由头,他立刻砸碎了茶碗,大声喝道:“放肆!本将的军令,岂能由你置喙妄议?云正将确实是太惯着你们了,来人,把他拖出去,关押七日。”
大林自然不服,他人高马大,又是武僧出身,立刻和几名侍卫缠斗起来。常林一肚子火气,当即脱了铁甲,命众人退下,他要单独和大林比划。
俩人缠斗在一起,招招式式毫不客气,都是冲着对方的命门而去。常林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大林勉强和他过了七八招,最后被他一个扫堂腿带倒,围观的士兵蜂拥而上,将大林摁在地上。
“常林,你好大的胆子?!”大林喘着粗气,“将军既然已派大军支援,你在此处驻兵,对阳方堡见死不救,你才是违抗军令!”
常林蹲下来看他,轻声道:“违抗军令?我行的就是军令。”
大林突然想明白了,常统制是将军的心腹,没有将军的首肯,他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对阳方堡见死不救,是将军的意思?!大林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常林。
常林没有给他质问的机会,摆摆手,示意左右把人拖下去。
常统制没说怎么罚他,底下人也不敢私下动刑,几个人商量了一会,觉得马厩最为合适。于是捆了大林的手脚,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团破布,随意地把他丢进归州营的马厩里。
半夜三更,大林冷到意识模糊,昏昏沉沉时被人推醒,睁开眼,阿辰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阿辰地手指抵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随后从腰带里拔出一把不算锋利的小刀,轻手轻脚地割着麻绳。
大林冻得浑身僵硬,阿辰把他的手抵在脸颊上,不断地哈着热气。
“好孩子。”大林费力地动了动嘴唇,“我是走不动了,你现在去找云霁阿姐,告诉她,常林屯兵在后方,不肯支援。
铱驊”
阿辰摇摇头,固执道:“一起去。”
“你要去帮云霁,对不对?”大林看着他,“路还记得吗?我兜里有令牌,你骑上我的马,从小路走,天亮时就到了。”
小孩红着眼睛去摸大林衣服里的令牌,点头:“我认识,我一定把话带到。”
归州营的驻地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远处的大军营地灯火通明,寒风中不断地有人声传来,更显的得此地凄凉。
他牵着马走出营地半里,才踩着马镫上马,朝着阳方堡疾驰而去。
越靠近阳方堡,激烈的交战声越来越清晰。拂晓时分,天边有一线微光,阿辰赶到了阳方堡。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他手里攥着大林的令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阳方堡——千疮百孔,颓垣断壁。
耳边是撼天动地的厮杀声,空气中涌动着血浪。地上全是人,他踮着脚走过去,血泥和腐肉糊在地砖上,这是人间地狱,阿辰想。
“哪来的孩子?你是谁?”有士兵看见他,当即冲上来问他。
阿辰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半张脸,举着令牌,吓得打抖嗦:“我……我来找云霁阿姐。”
士兵接过令牌,辨认出是归州营的令牌,对他道:“别站在这里,抱着头蹲在角落里,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