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倾没记住那梦中有何等灵与肉的交缠,只记得最后她看他的眼神。
清淡,平缓,并不如何纠缠难分,只是那样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如一衣带水的温和,似画卷用石色染出的留白,轻云拂素月,了可见清辉。
就像是往日里她看他的眼神,褪去重重云遮雾绕的假面,不带憎恨,不掺讨好,亦无一丝……情意。
他伸手要握她的手,却见她往后一步,纵使身后万丈深渊,她也毫不犹疑,骤然跌落。
山高海阔,人间星河,莫别过。
于是谢不倾骤然清醒,在一片狼藉之中醒来。
梦中暧色昏昏,醒来迷梦寒凉。
外头仍是夜色沉沉,只是狂风深,骤雪冷,整个秋棠居之中了无人声,黑暗如网一般将他紧紧缠缚,后背情热时出的汗已然变凉,连带着心底也一片冰寒。
那莹润的小玉瓶还在他床头放着,孤冷又安和。
后腰似乎有些隐隐作痛,大抵是白日里接住那脚滑的小兔崽子,撞得有些重了。
只是这样的疼痛谢不倾从来不放在心上。
他微垂着眼,将那玉瓶拢在掌心,下意识地用力了,却又松开了力道——这玉瓶如她一般,娇嫩易碎,经不了大力气。
许是梦中荒唐,他忆起许多画面来。
她惊魂未定地趴在自己怀中,如鸦羽一般的眼睫不安地颤抖时的矜贵娇气;
她被自个儿狠狠压在门板后,制住了双手,阖着双眼微颤轻喘时的生嫩可怜;
她生气时拧幼嫩双眉,快活时舒展唇角,难受时垂下双眼。
桩桩件件他好似都记得清楚,想她一人千面,想她心有千千结。
这般如此,最后坠入深渊,再别过?
不,这不成。
想都别想。
谢不倾坐了起来,平素里如高岭之花似的玉容染上微微的颓色,散落的发遮住他微垂的眼,却遮不住他身上漫出的阴鸷郁郁。
反复梦魇叫他有些头昏,心口又开始反复地疼痛,谢不倾轻轻压住心口,吐出胸中的郁气,眼角酸涩无比,然后点点温热落在他的手背。
一滴,两滴……四五滴。
那温热是顺着眼角滑落,谢不倾以指腹轻轻一拭,便瞧见连绵的殷红缠绕指尖,与他指腹的朱砂痣混在一处。
他再眨了眨眼,连眼前都被染得鲜红。
“非夜。”
谢不倾的召声入耳,一直在外头暗处候着的娃娃脸锦卫跃下檐角,在外头应声:“大人,属下在。”
“备水,更衣。”从屋中传来的声音有些低哑。
非夜是他唯一的近侍,闻言也不觉得奇怪,去外头备了热水进来,目不斜视地捧到谢不倾面前。
屋中有淡淡的血腥气,非夜心中有些惊疑不定,便见谢不倾苍白的手放在盆中。
非夜垂着眉眼不敢多看,那水面却借着外头一点摇晃的光,折射出一晃蔓延而开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