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本该是暖融融的,可省委组织部部长文春林的办公室里,却弥漫着一股近乎凝固的寒意。
办公室的落地窗关得严严实实,空调温度调得过低,冷风从出风口无声地溢出,吹得桌面上那份《汉东省干部任免动态》纸张边角微微发卷。
文春林站在办公桌后,双手死死攥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中组部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指骨都清晰地凸显出来。
文件上“沈青云同志临时主持汉东省政府全面工作”这行字,像一根烧红的针,反复刺着他的眼睛。
他猛地将文件摔在桌上,纸张与桌面碰撞发出啪的脆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老资格?我在汉东干了二十多年,从县委办秘书一步步到组织部长,哪一步不是实打实干出来的?”
文春林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吼,胸口剧烈起伏着,平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几缕散乱地垂在额前,破坏了他一贯儒雅的形象:“沈青云?他才四十出头!来汉东满打满算不过两年,凭什么让他主持省政府工作?中央这是把我们这些本地干部当摆设吗?”
他抬手扫过桌面上的笔筒,青瓷笔筒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钢笔、铅笔散落一地,笔尖在地板上划出几道浅浅的痕迹。
秘书小陈在门外听到动静,吓得不敢敲门,只能贴着门板屏住呼吸,他跟着文春林四年,从未见这位向来注重仪态的部长如此失态。
文春林喘着粗气,走到窗边,双手撑在冰凉的玻璃上。
窗外是省委大院的香樟林,枝叶繁茂得能遮住大半阳光,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
他想起自己去年在省委常委会上为干部队伍建设据理力争,想起自己为汉东培养了多少基层干部,想起萧文华当初拍着他的肩膀说“春林,汉东的未来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撑着”,可现在,中央一句话,就把他晾在了一边。
“不行,绝对不能让沈青云当上省长!”
文春林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知道,沈青云一旦扶正,第一个要动的就是他们这些“本地派”。
光明纺织厂的改制、张国栋的案子,还有萧云飞在背后的那些动作,沈青云不可能没察觉。到时候别说自己的位置保不住,恐怕连萧文华都要被牵扯进来。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笔筒,胡乱地将笔塞回去,又走到办公桌前,用纸巾擦了擦文件上的褶皱。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桌面上的镜子理了理头发,试图找回往日的沉稳,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冷静,需要等萧文华的指示。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萧文华”三个字。
文春林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连忙拿起电话,语气里的愤怒早已褪去,只剩下恭敬:“老书记,是我。”
“春林,下午的会议内容我听说了。”
萧文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依旧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下了班别走,来我家一趟,有几个老熟人也在。”
“好,我一定到!”
文春林连忙应声,握着电话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老书记,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路上注意安全。”
萧文华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文春林长长舒了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消散了不少。
萧文华召集大家,说明老书记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只要他们几人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扳回一局。
他走到衣架前,取下自己的深灰色风衣,仔细地扣好纽扣,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仪容,确认没有丝毫失态的痕迹后,才拿起公文包,大步走出办公室。
走出省委大楼,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街道上,给路边的梧桐树叶镀上了一层暖光。文春林的司机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出来,连忙打开车门。
文春林弯腰坐进车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梳理最近的局势。
沈青云临时主持省政府工作,沙瑞明肯定会支持他,林达康态度不明,王军作为常务副省长恐怕会首当其冲被边缘化,林一真则因为张国栋的案子心有不安。
今晚萧文华召集他们这些人,显然是要整合力量,共同对抗沈青云。
“师傅,开慢点,安全第一。”
文春林睁开眼睛,对司机说道。
他需要时间冷静思考,也需要平复内心的躁动。
车子缓缓行驶在傍晚的街道上,窗外的行人步履匆匆,街边的商铺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一派祥和的景象。
可文春林知道,这祥和的背后,是汉东省权力格局的剧烈动荡。
他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萧文华还是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手把手教他怎么看干部、怎么写材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跟着萧文华的脚步,才有了今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