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不单行(16)
“政委,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单位的一、二把手是否同心同德,会影响到整个领导班子的精诚合作,一个领导班子能否心心相印,会影响到整个部队的团结稳定。步兵旅现在是非常时期,团结和信任比什么都重要,来,我回敬你一杯,咱们喝杯同心同德酒。”
不知王平安是有些激动,还是不胜酒力,脸蛋竟泛起红晕。他点点头,接过酒杯,叮咣一碰,咕噜噜一饮而尽。
少顷,李卫国问:“政委,步兵旅我不熟悉,只听说也有过辉煌的历史。依你所见,这支部队衰落的根源在哪里?你当过干部处长,又在这当了半年的政委,了解的情况肯定比我多些。”
王平安长叹一声,似有无限伤感,啜了一口酒后,才晃晃脑袋娓娓道来:“说来话长啊!战争年代,这支部队是当之无愧的一只虎,不管是硬仗、恶仗、大仗,每有战事首当其冲,立下战功荣誉无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部队种菜的日子比训练的日子多,拿锹的时间比扛枪的时间多。部队搞生产经营本不在行,因此有的单位赔有的单位赚,利益分配难免不公,几年工夫不到,上上下下都有怨气,军心就散了。后来又赶上大裁军,一夜之间师变旅,伤了部队的筋骨。部队不怕伤亡,越牺牲越有士气,但怕裁军,越裁越伤元气。在这种情况下,党委班子又闹开了内讧,仨一帮,俩一伙,今天你编派我个故事,明天我散布你个谣言,最后弄得四分五裂,彻底没了救,要说被撤编也不委屈。苦就苦了这些基层官兵和家属了。”
李卫国听后颇有感触地说:“教训深刻呀!教训深刻呀!都说打了败仗和打了胜仗的部队最难带,我看最难带的还数要解散的部队!”
听李卫国这么一说,王平安更愁了,哭丧着脸问:“老李,我长期在机关干,带兵的经验不如你。你说眼下这个部队可咋带?有什么高见没有?”
李卫国沉思半晌,摸着下颌说:“战争年代对干部的最大考验是生与死,和平时期则是进退去留,都到这个时候了,同志们想法多些是可以理解的。政委,咱们要干的事可有千万件啊!”
王平安听得极其专注,期待着李卫国继续说下去。
“饭得一口一口吃,棋得一步一步下。眼下得下好这么四步棋:第一步,抓在位率,重点是干部,常委也不能例外,都得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第二步,抓士气,人员收拢后,我要给同志们讲话,把部队的士气鼓起来;第三步,抓管理,恢复各项规章制度,严下先严上,严基层先严机关;第四步,抓稳定,管理部队靠威信,稳定部队靠关心。在这个特殊时期,简单的说教是苍白的,我们树好形象也不够,还得请有过这方面经历的人来现身说法才行。咱们请几个在部队军政素质优秀,回地方后干得红红火火的同志做几场专题报告,让大家懂得有素质才能有出路,有能力才能有作为。接下来,再办些民用技术培训班,不管是转业还是复员,将来都能用得上。”
王平安听后一拍大腿,当即表态:“行,就按你说的办。”
这时电话铃声大作,王平安起身离席,神色如惊弓之鸟,接过电话只说了一句就挂了。他拉起李卫国说:“快走,‘鬼见愁’来了!”
李卫国感到莫名其妙,问:“‘鬼见愁’是谁?把你吓成这样?”
王平安慌里慌张地说:“他是个老革命,大名叫牛翻身,外号叫‘鬼见愁’,他打过老蒋干过老美,立的大功小功有一筐。不过这老头运气不好,抗美援朝时不但丢了一条腿,最倒霉的是睾丸也被子弹打飞了,一辈子无儿无女无老婆。老头仗着这些本钱成天倚老卖老,在旅里飞扬跋扈,专跟常委们过不去,想骂谁就骂谁,想训谁就训谁,上了那股劲,脾气比毛驴都大,谁也不敢惹他,也惹不起他。这段日子他喝完酒就来骂我,问我怎么把步兵旅鼓捣没了?他也不动动脑筋想想,我有那么大本事吗?为了对付他,我在家属院专门派了个岗,看见他往这儿来就给我打电话,咱们得赶紧走,别看他是瘸子,走起来比我跑得都快。”
第一章 祸不单行(17)
李卫国听得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地跟着王平安跑,边跑边提醒他:“灯还没关,门也没锁。”
王平安气喘吁吁地说:“灯不能关,门更不能锁。要是关着灯锁着门,他以为我没回来,就会在门口一直等着我。现在他进屋找不着我,知道我躲起来了,骂一会儿就回去睡了。”
王平安把李卫国领到了房前的小树林里,猫着腰藏了起来,离远了根本看不见。
李卫国担心地问:“万一他知道你躲着他,进屋砸你的东西怎么办?”
王平安探了探头,压低了声音说:“你有所不知,老头子就这样好,只骂人,打砸抢的事他不干。”
李卫国听后是哭笑不得,一个堂堂的陆军上校,领兵数千的政治委员,竟然被自己人折腾得经常“离家出走”,听着都新鲜,这个步兵旅真是庙小妖风大,人少怪事多。
李卫国蹲了一会儿,越想越不对劲,心说你王平安怕“鬼见愁”,我为什么要怕?老子枪林弹雨闯过,鬼门关逛过,阎王爷都不怕,还怕一个没睾丸的瘸子不成?不行,我得会一会这个“鬼见愁”。
王平安见李卫国的态度很坚决,便说:“你回去也行,他不认识你,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过去哄哄他,把他骗走,咱们接着喝。不过你千万别说你是旅长,在这个旅,他才是真正的旅长。”
李卫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门口,气还没喘匀,就听见一阵拐杖杵地声,一转眼的工夫,牛翻身已挪到了近前。
牛翻身大约七十岁的年纪,长相很有特点,冬瓜脸,浓眉细眼,蒜头鼻子通红,左右一对招风耳,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个头和李卫国差不多。他穿了身脏兮兮的旧军装,口袋里装个酒瓶子,右腿的裤管空荡荡的,齐根别在了裤腰里,两根拐杖油亮油亮的。
战场是军人的舞台,不管什么时候,经历过战争总是军人的骄傲,这种骄傲在牛翻身的脸上一览无遗,他分明看到了李卫国,但只是扫了一眼,没搭话,然后进屋四处翻腾王平安,连橱柜和厕所都不放过。
他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摸摸桌上的饭菜,热热乎乎的,于是骂道:“奶奶的,又晚了一步,让这个小兔崽子跑了。”
他出来问李卫国:“王平安这个缩头乌龟跑哪去了?”
李卫国手指王平安的藏身处说:“他就在那里蹲着呢!”
李卫国的声音很大,王平安听得清清楚楚,暗自叫苦不迭,心说你胆子怎么比我还小呢?“鬼见愁”又没拿枪指着你,你可倒好,全招了。
牛翻身掉头就往王平安藏身之处奔,李卫国忙喊:“前辈,等等,你在明处,他在暗外,没等你到他跟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