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便到了纯然宫门外。这座为了纪念纯然皇后的庙宇就建在原来柔然皇宫的嘉和殿的位置上,主殿几乎和嘉和殿一模一样,只不过在外围增加了一些辅助的小殿宇围绕着嘉和殿。整个宫殿已经初具模型,气势恢宏,金壁辉煌,往昔的苍凉破败,早已一场而空。当年大火的痕迹,也便一同抹去,再找不也半点残留来。
“塑像放在嘉和殿正中的位置,这个殿顶比原来的加高了一些,其余的都按原样,丝毫未动。”杜同解释道。
“很好,只不过,若她活着,不知道是不是愿意回来这里?”李承涵怅怅地说道。
“殿下的别馆建在朝阳殿,离这儿远。为了不使人说什么闲话,中间隔了一条街。但后园是连一起的,只用了一道小门隔开。按照殿下吩咐,在后山上种满了桃花翠竹和芭蕉,左右两侧的小花园里都种上了太阳花,还有大朵的向日葵。”
“杜将军费心了。”李承涵眺望着远方,长吐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这地方,已经尽量按照她生前的喜好建造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愿不愿意回来看上一眼。
“殿下,这是塑像原来的那个模子。传圣旨的公公一再交代,不能损害一点。卑职们每次都小心使用,不敢略有减损。现在把它交结殿下,于殿下保管。”杜同把一个沉沉的黑木匣子双手送到李承涵的面前。
李承涵接过,打开。里面缩小的佳人,栩栩如生,正笑着看他。
李承涵伸手轻抚着那笑脸,脑海中浮现出她躺在葡萄架下笑盈盈地看着他的情景。
多少年了,可是,这影像却还是那么清晰,生生地印在了他脑海里般。
纯元七年十月,纯然宫落成,巨大的彩色塑像放进了嘉和殿。
帝亲往祭拜,同行的还有皇后和
太子。
帝在贤王的别馆住了一个月,每日晨昏定到嘉和殿省视,有时皇后会陪他,有时他会牵着太子的手,但更多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怔怔地看着那座大塑像发呆。如此一月后,帝回京,从此再未踏足汐州。
汐州自从有了纯然庙后,风调雨顺,百姓和乐,人们都说是纯然皇后保佑着这一方土地,于是,到纯然宫参拜的人,越来越多了。其中不乏一些杜同和李承涵都熟悉的面孔,只不过,大家都默然不语,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承涵没有再回京,就在贤王别馆住了下来。后来,干脆上了一道旨,请求将贤王别馆正名为贤王府。这汐州本就是他的封地,作为番王留在自己的辖地,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帝看着那道奏折,沉默了良久,然后长叹一声,用朱红大笔批了“准奏”两个大字。
霍敏牵着稚子曾到侯王府哭诉。这侯王府不但住着老侯爷,宰相也在这府里。父兄都静坐,等着她哭完。等她哭完后,老侯爷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敏儿,就你那得理不饶人,无理也要闹三分的性子,幸好是嫁给了贤王,若是进宫,早就尸骨无存了。孩子,他们是李家的子孙,大风的王,这天下最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岂能容忍别人左右他们的意志,坏了他们的心情。你是贤王的妻子,责任便是为他生儿育女,协助他打理好贤王府,别的心思最好不要乱动。现在贤王府,除了你一个王妃,你看看可有其它的女人,别说贤王会看上不你,只怕皇帝对你也很是不满意,认为你苛刻了他的兄弟。他们之所以至今还能容忍你,不过是看在你父亲这张老脸和你哥哥的面子上罢了,若你还如此不知进退,早晚有一天,贤王怕是再不会看你一眼。”
霍敏听了父亲的话,眼泪流了一脸,弄花了她精心描画的妆容。
“敏儿,做人妻的,应该像你嫂子般沉稳大度,能替丈夫分扰,你若能做到他心槛里去,他也就不得不对你好了,天长日久的,他的眼睛自然有你,而不是躲着你。”霍刚也如是劝妹妹。
霍敏到底不是大度的人,她在父兄处没有得到安慰,回家生了一场闷气,便跑到仪琳公主那里去。仪琳公主其时已经看破红尘,在静
慈庵带发修行。听到她这样那样的说,便也淡淡地一笑,说:“你现在还有一人,能让你挂念怨恨,我是连这样的一个人都没有了。霍敏,你说和我比起来,是你更幸运还是我更幸运。”
霍敏一怔,看到心如死灰的仪琳,便不再言语了。
皇后派人给她送去了很多的赏赐,都是些珍贵的稀罕玩意。她看着那些玩意儿,怏怏地,说不出什么。送赏过来的太监悄悄地跟她说:“娘娘常说,珍惜眼前的。能看不见的便不看,能听不见的便不听,能不想的便不想,不闻不问,恬淡度日,女人都当如此。”
霍敏流下二行泪来,皇后尚且如此,她又岂能比过皇后。掏了绢子擦干眼泪,她喃喃地说:“真不知道他们兄弟是无情还是太有情。”
没有了霍敏的阻止,李承涵便安心地在汐州住了下来。闲时煮假论诗,江同和范增都成了他的座上宾。又这样过了两年,他觉得这样的日子虽惬意,却也少太过冷清,便又纳了几房小妾。霍敏偶尔也会带小世子到汐州来住上一段时间,她来了,那些小妾便遵礼每日前来向她问安,她看着那些小妾,总觉得她们身上某一个地方,总跟一个人有些相似,她便又很气闷,住不了几天,就又会带上小世子回京。
李承涵也不甚在意,她来时,他对她客气有礼,夫妻相敬如宾;她走时,他也不挽留,送到几里外,叮嘱几句,也是客客气气。霍敏有时觉得,他待任何与待她毫无分别。
李承涵在汐州的日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走到后山去,那里绿竹森森,芭蕉苍郁,微风一过,送来阵阵凉爽。后山上还种了很多的花,连着圈起来的高高低低的矮墙,匠人在沿墙分布的大大小小不少的花园里也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这些花草簇拥着贤王府和纯然宫,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但在这么多的花草树木中,李承涵还是最喜欢到竹林和芭蕉园去散步,最喜看那么不起眼的太阳花和那欣欣向荣的向日葵。每次看到这些花朵开得蓬蓬勃勃的时候,他却又显得很怅惘。随从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贤王刚才看起来还高高兴兴,转而又为什么愁眉不展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花开再美又怎么样,赏花的人里,还是没有那个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