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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请辞（第1页）

祭奠过了一段时间后，已是小雪时节。天空之中弥漫着冰凉的水雾，两边的屋檐上也结着晶莹的冰吊，在晨雾中泛着凉凉的微光。

洛阳城中来来往往的多是富足之家，他们提着蔬菜和禽肉，穿着宽大的寒服，走在冻结的土地上。城中寒意弥漫，但是远近相隔的火堆土坑，以及一些还未撤下的油灯纸烛，也组成了一张又一张的热网，驱散着冬天的寒冷，也如幽光一般，抚慰着并不宁静的民心。

洛阳城里，高大威严的皇宫的斜对面，就是大气的将军府了。府顶琉璃砖瓦铺就，在晨雾之中，闪着靓丽的彩光。正中是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四檐微弯，龙骨齐整。府中有一条清亮的小溪，两边花香草绿，郁郁青青。就连水井也是双龙戏珠一般的井口，大气磅礴，仿若皇宫。

府里烧着好几盆温暖的篝火，里面燃的竟是桤木雪松一类名贵的木材香料，四周点点温香，带来了一股又一股自然舒缓的清香，只是府中四处忙乱的佣人却打乱了这样的无人之境，过于雄浑的热人也渐渐的让人口干舌躁，浑身乏力了起来。

“咳，咳，来人啊，我的衣服呢？”梁冀睡眼朦胧的在床上睁开了双眼，由于清晨府中漂来的一点寒风，不由得咳嗽了两声，才从咋晚温柔的床上尽力爬了起来。

外边的侍女听到，连忙带着两套渐渐宽大的衣服跑来，然后一点一点地帮助将军大人穿上了衣服。梁冀这才转怒为喜，挺着渐渐挺拔的肚子，前往餐室准备用餐。

两边的侍女陪着梁冀，扶着晚上劳累过度的将军，一同前往了餐厅用餐。梁冀的步态依旧自信昂扬，只是再无之前的隐忍和匀称之态，脸上的笑意也日渐显得油滑了起来。

走到餐桌前，发现平常的主位此时却端坐着一位浓施粉黛，肢体纤细的美艳女子。梁冀因她美艳，又会博取男人欢心，所以便干脆休了原配后立她为妻，也常称呼此女孙氏为夫人。两人一起用过早餐后，孙氏干脆坐在了梁冀的身上，两人共进早餐。

“大人，新立的恒帝，此时可能已经上朝了，您还仍然要迟到吗？”孙氏在梁冀的怀中，扭忸怩呢的娇声问道。

“没事的，他也只比质帝大了几岁，还是挺好控制的”梁冀痛饮了一口酒水，笑眯眯的摸了一把孙氏，然后又低头吃了起来。

“还是大人您历害啊，为了我们的梁家，可谓是深谋远虑啊。”孙氏笑靥如花，扶在梁冀的怀里，一幅小鸟依人之态。

“哈哈，那是肯定的呢。只要我还在，我们梁家便不会垮”梁冀笑呵呵的立下誓言，全然没发现自己的神态早已不如当年。

这时，门前闪过了脚步声，汤乙目光低沉，背着一包行李，闪身走了过来。梁冀听到声音，这才发现是府卫汤乙，当即有些惊诧的询问起了他的来意。

“将军，汤乙此程前来，是为了请辞一事。当年汤乙家人被贪官欺害，是您从中做证，才救了我，如今大人羽翼渐丰，民声也拥护，想必也是用不到小人我了吧”汤乙双手抱拳，头微微垂下，神色渐渐恭敬和郑重的说道。

“唉，汤乙，我知道你身手了得，也知道你一直都思念着故乡。嗯，要不，我许你做为府卫长，如何啊”梁冀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稍显得清明了起来。

“谢过将军了。”汤乙双手抱拳，神情有些复杂，缓缓的说道“我知道将军一向对我很好，但是如今梁府声势渐大，也已经用不到小人我了。而我家中尚有一位年长的母亲需要照顾，所以还请恕在下，今后无法再侍奉将军于左右了。”

梁冀有些意外，但联想到当初那位为了保护家人，一人独自前往袭杀郡守，又苦斗数名兵役的冰冷少年，胸中突然有些莫名的沉重了起来。他默默无言，但还是推开孙氏，起身把一串银饰珍而重之的，交给了汤乙。

“汤乙，这串银饰，没什么事的，是我小时侯自己砍柴赠来的。你知道，当年父亲他还健在时，我也还不是将军。”

汤乙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伸出了双手，将这串银饰收向了手中，有些颤抖和感伤的握住了它，缓缓的答了一声，“好…。”

也许是几分钟后，也许过了好一会，梁冀站在门口，望着汤乙即刻背着行囊，渐行渐远的身影，没有多言。他的双手平放身前，心中却彷佛一湾浅滩，一阵又一阵的伤疼袭来。而他在镜中的身影，也第一次有些微倾，和佝偻了起来。

汤乙默默的走在人烟稀少，却有了暖阳的宫道上，脚步渐渐轻缓，也渐行渐远，虽然停顿过，但最终他也没能再回过头来。

他手中的那串银饰，也被他郑重和轻柔的放在了城中拐角外，一处穷苦的百姓家门前，它上面的形状，是那样的优美，仿佛也印刻着曾经的一位翩翩少年。

梁冀独坐在家门前，看着寒冷的冬曰阳光，心中也回想起了一段段尘封的记忆，和那些过往的时光。

“大家过来一下啊，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的儿子，梁冀他满岁了”梁商捧着冀儿，满脸都是笑容和满意。

“冀儿，树木有命，草木本心，而你，又为何因为一串银饰而去砍伐树木呢？”岁月流逝，梁商的背已然有点弯了，但此时他脸上的悲切，却是那么的真切与自然。

“冀儿，你别再贪婪了，别再随波逐流了，可一定要迷途知返啊。万万别误了我梁家的祖先，和名声啊。”梁商在去世前，在病榻上悲呦的咳嗽着，梁冀正襟危坐，头颅微垂，心中却仿佛被小锤，一阵又一阵的敲击着。

父亲，其实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有一些事迹，也会让人们有了印象与偏见。而我，其实并没有想做做伤天害理之事。只是当下的局势，让我已无法再回头。父亲，我又想您了。汤乙，我请你去刺杀质帝，你也一定，会恨我吧？

梁冀独自坐在府前，看看偌大的门府，来来往往却又好似空无一人的家门，默默无语。只是眼中一粒难得的晶莹，缓缓的流下，溅入了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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