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文小说

第5部分（第1页）

河般地流向门口。水沟已被洪水淹没；我们为了保住性命；仍在拼命抗争。被打湿的蜡烛嘶嘶作响；一根接一根地熄灭了。妈妈用报纸点起火把。我们在没膝的洪水里、在雷电交加的轰鸣里奋战；水花喷射；浑身湿透；又哭又叫；几乎要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37

有一时间；洪水已经冲了进来；在屋子里积了两三英寸深。它像一团厚重的蛋糕糊；从楼梯上流下来冲到地板上。这时；妈妈的悲叹已经到了绝望的程度；全世界的神灵都被召唤过来；来观看这场风雨审判。简约而戏剧性的气氛弥漫在夜色中；诸神堂上受审；圣徒们被要求保持肃静；命运之神遭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厉责骂。

第二天早晨；厨房乱得一团；垫子上全是泥巴和黏液。接下来就是令人头疼的、无止境的刷洗；辛苦地把洗好的垫子一次次地搬出去。

妈妈跪在地上；她无助地呆望着四周；双手紧握地念念叨：

“我真弄不清楚；我究竟做了什么孽；要受这么多的烦恼和辛劳。这房子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整理干净啊。即便圣徒和天使面对这些灾难；我想他们也没法保持耐心……我那可怜的孩子啊；你们是我最珍惜的宝贝———想一想；你们可能会死在这个肮脏的洞穴里；谁能在乎呢；没有人在乎———连一个人也没有。看看那个该死的水桶！……冶

回想起来除了这些嘈杂、眼泪和泥泞；发大水真的没有那么糟糕。可是坦白地说；它的确给我留下了可怕的记忆。对我来说；洪水真会冲进家门的念头；比想象家里着火还要可怕。以后；当风雨大作的午夜时分；我总是紧紧蜷缩在我的床脚；倾听暴雨尖锐的利爪刮过玻璃窗；以及狂风猛烈拍打墙壁的声音。我也常设想我和家人、我们的房子和所有的家具；全被卷入永远停留脑海里的水流中的情景。

后来；我慢慢明白了；因为我们的房子位于山腰上；所以我们不太可能被淹没。妈妈的疯狂和恐惧是因为担心别的什么。我又可以在暴雨中安然睡去了。直到现在；每当天空骤暗；暴风雨的乱云在天边凝聚；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第一声雷电在耳边怒吼时；我还是坐立难安；并且不由自主地立刻起身去拿扫帚簸箕。

38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3。　村子里的学校（1）

我们被困在课堂里。六月的薰风轻拂脸庞；青草的种子和蓟菜的羽叶慵懒地飘进窗口；田野的气息扑鼻而来；布谷鸟叫得人心烦意乱。外头传来的每一种声音；都在牵动我们蹦跳的心……

39

我们全家搬到的这个村子；有二三十栋房子；散乱地分布在面向东南方的山坡上。这个山谷狭窄、陡峭；几乎与世隔绝；它不但是风口；是溢洪的通道；同时也避风向阳———如果这里有阳光照耀的话。这片山谷森林丛生；百鸟群聚、百虫活跃；它的地势既不高；范围也不广；不像那些经常有强风掠过的田野。谁也说不清它神秘的起源；早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很久；山顶融化的积雪便将山地蚀透；形成了陡坡。历代洪水泛滥的痕迹依然顽强地残留在陡坡上；母牛沿着这些痕迹侧身前行。这里就像一个岛屿；盘踞着大难劫余之后生存下来的古怪生物———变异的兰花；还有罗马蜗牛。充满石灰岩的泉水中所含的化学物质；使这里的女性都患有甲状腺肿大的疾病；看起来就像拉斐尔淤之前画作中的女人一样；有着肥大的脖颈。山谷两侧长有丰盛的牧草；山顶则铺满一片密密麻麻的木麻黄。

生活在这里；就像活在豆荚里一样；除了卧房那点地方；别的什么也看不到。村外山丘的地平线；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尽头。一连几个星期；树木在风中摇动；发出干涩的怒吼；仿佛是这片风景天然而成。冬天时；树木冰封的枝桠互相撞击；仿佛在为我们摇铃；夏天时；它们渗出的汁液；从山坡的嘴唇里缓缓流出；宛如一层层黏腻的绿色岩浆。清晨时分；它们和薄雾或阳光一起蒸发；而

淤拉斐尔（Raphael）；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

41

到了晚上；它又会在我们头上抛出长带；与难得一见的夕阳辉映。

水是山谷中最活跃的东西。它自威尔士发源；携带着经久不停的雨水到达我们这里。它整天滴滴答答；从云朵和树木；从房顶、屋檐和人的鼻子上落下来。它滴过道路、流经花园、淹没水沟；发出*的声音。男人和马匹披着潮湿的麻布袋走来走去；小鸟从湿透的树枝上嬉戏；摇落一树彩辉；泉水从洞里冒出来；又钻回洞里去；好像一列列嘈杂的地下火车。

我忘不了山坡上的阳光；在草丛和洞穴里投下长长的阴影。我还记得牛群；它们像手绘的瓷器那样鲜亮；它们踏着步子往前走的身影；在我心中烙下深深的印痕。蜜蜂像金色的蛋糕屑般飞过闪亮的空气；洁白的蝴蝶像洒满白糖的松饼。不下雨的时候；一层玻璃般的薄雾便统治了这片山川；像放大镜；把每样东西都放大了。

我们村的房屋大多是用柯兹伍德丘陵的石头建造的；屋顶铺着石头劈成的瓦片；瓦片上长出一种金黄色的苔藓；像结晶的蜂蜜般闪闪发光。房屋后面大都有狭长、陡峭的花园；里面种满卷心菜、果树、玫瑰；摆着小兔笼子、干土盖粪的天然厕所、自行车和鸽子房。在山谷底部的水坑里；浸泡着史奎尔的大房子；尽管它是16世纪时期简朴的庄园；但却十分精致；房子的正面还保留着乔治王朝的建筑风格。

村民维持生计的方式无非是为史奎尔做农活儿；或是到山下斯特劳德的布厂工作。除了这座庄园；加上各家的大菜园———这在艰难困苦的时代是生活的基本保障；所有的生活需求都得在下列这几个场所得以满足———一座教堂、一座祈祷堂、一座教区牧师的住宅小屋、一间小酒馆；以及村里的小学校。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3。　村子里的学校（2）

42

当时；村子里的学校供给了我们的一切教育。校舍是一座石头盖成的小谷仓；用木板隔砌两个房间———幼儿房和学龄儿童的大房间。学校里有一位遭所有人恨的老师；可能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助理。山谷里的每个孩子都挤在这所学校；一直到满十四岁；然后去工厂或其他地方做工。那时的我们脑袋里什么也不装；无忧无虑；最终只记住了很少的一些东西；一张弄不明白的战争年鉴；还有一个模糊的世界地理图像。无论如何；这种程度已经够用；甚至超过我们可怜的祖父祖母很多很多。

上学的时候；正是这所学校的鼎盛时期。国民义务教育的开始和反常的高生育率使校舍里人满为患。从偏远的农场和隐密的小屋往上延伸；直到山谷的顶端；方圆数十英里之内的适龄孩子全都集中在这里；每天蜂拥而入；学生人数日渐增多。他们带着各种野蛮的气息和不驯的神情；穿着稀奇古怪的衣裳；端着令人好奇的派头。从他们身上；我头一次惊异地看见外面的世界———与我家温暖的女性世界完全不相同。如果失去这个女性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四岁的时候；我便经历了这场突然的变故。

那个早晨就这么来临；没有任何预先的征兆。姐姐们围住我；为我裹上围巾；替我的靴子绑上鞋带；把我塞在帽子下；还在我的口袋里塞了一个烤马铃薯。

“这是要干什么去？冶我问道。

“你今天要去上学了。冶

“我不要上学。我要在家里玩。冶

“来吧；洛瑞。你现在是大男孩了。冶

“我不是。冶

43

“你是。冶

“呜……哇！冶

他们一把将我抱起来。于是我大喊大叫；苦哭挣扎；但她们还是抱着我上路了；并且吓唬我说：“不上学的男孩子会被关进箱子里；然后变成兔子；到了星期天；就会被剁碎。冶

我觉得这真不可思议；可是没人听我说些什么；我只得去上学了。这时的我身高不过三英尺；全身裹着厚厚的衣物。学校的操场吵闹得像个给牛烙印的牧场；马铃薯的热气灼烤着我的大腿。旧靴子、破烂的长袜、开线的裤子和裙子；在我身边穿梭来去。人群靠拢过来；我被包围了；沙粒像炮弹的碎片；刺进我的脸颊。高大的女孩有着卷曲的头发；强壮的男孩有着尖硬的手肘；他们怀着令人害怕的兴趣戏弄我。他们拉扯我的围巾、把我当陀螺般推得团团转、揪我的鼻子；还偷走我的马铃薯。

最后；一位优雅的淑女拯救了我———她是十六岁的助理教师。她教训了那几个孩子；把我的脸擦干；领我到幼儿房。我的第一天就是在这里过的；我一整天都在给纸片挖洞。回到家后；我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怎么了；洛瑞？难道你不喜欢学校？冶妈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