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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部分(第1页)

“我以为阿燃你填报的必是骨科,到不知你却对疾控有了兴趣。”说着重重拍了拍我肩膀,“千万记得时常报个平安来,莫要我和阿遥担心。”

手中拿着那盒子仿佛重似千斤,除了点头我再不知如何反应。那时心疼,可却不知这东西交给我的道理让我奉行了两世。

三个人一朝分开,却都没有时间感到不适应,无国界医生从来就是一个让你没有任何时间与精力烦恼其它事情的工作。电话里阿遥告诉我,没来过阿富汗就真的不懂得什么是战场和人命。我摇头,告诉她你若来一趟利比里亚的难民医院,才能明白什么是活着。

这里抗生素奇缺,麻醉剂是稀有品,化验勉强能做常规血检,其它化验莫说病毒系列,便是验个肝功都是难上加难。医院里最先进的仪器是一台少说有十几二十岁的X光机,便是这个,大夫们也都当个宝贝,若是这台坏了,可便再也弄不来了。每日里诊室外面排着上百米长的队,从清晨到黄昏,隔离观察室里人满为患,连楼道里都住满了病人。十几名不同科系的大夫夜以继日的工作,仍无法弥补紧张稀缺的医疗资源。这样的重压之下,终于可以让我把脑子暂时清空,只装着各种病例。

到这里的第三个月,我接诊了一个患钩端螺旋体病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人送来的晚了,肾功能趋近衰竭。这病不是绝症,可是在这样的地方,不是绝症也是了。我告诉那个男人,若是去本地的国立医院当是可以治的,而这里除了一台二手X光机,几乎什么都没有。男人听了以后摇了摇头,无论我怎样劝说,都拒绝了。他告诉我他本就没有打算看病,是因为无国界医院不收任何费用他才来的。国立医院的费用,他便是倾家荡产也出不起。而他家除了他没有工作的妻子,还有五个孩子等着吃饭,这钱若是用来给他看病,他的妻儿便无法生存下去。最后他求我,千万不要将实情告诉他的妻儿。那次,我点头点得万分艰难。之后几个大夫分别联系了国立医院,苦口婆心之下依然被拒绝。上报到联络站,几个大夫们心中却都清楚,一个连二手X光机都要用上二十多年的地方,怎么可能运进血透仪进来?我捂住脸,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比让一个医生眼睁睁得看着还有救的病人死去更加绝望。

这个男人走的那天,我做了两次抢救。然则面对已然衰竭的生命,再多都是徒劳的。最后一刻,我违反规定放了他的妻儿进来,那时候我分明看到的是他眼中极度的留恋不舍,耳中听到的是他妻子不知哪种语言的哭喊。我悄悄退出了抢救室,颓然的坐下,忽地摸到了衣袋中不曾离身的卫星电话。一瞬间,想听一听若长和阿遥声音的冲动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接通话费昂贵得吓人电话,谁承想那边传来得声音竟然并非若长或是阿遥。我心下一愣,询问对方是谁,阿遥和若长在哪里,得到的答案却让我觉得几乎直直坠入无底深渊当中。两个人昨日半夜里去了离交战火线极近的地带的战地医院参与一个外科手术,到得现在还未归来。那处火线摇摆不定,到得如今已然是战斗地带,于是两人也就和医院本部断了联系,联络站用尽办法,然而到得如今仍旧未有任何讯息。

短短片刻间,我觉得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凝成了寒冰,让我无法呼吸,全然瘫在那里,心中却犹如炭烧火烤。利比里亚和阿富汗万里之遥,我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方才我还在为别人的不幸而心中不豫,却没想到紧紧几分钟后,这样的事情就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到了我自己的头上!短短三十分钟的时间之内,我仿如置身地狱,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然而忽地,那卫星电话竟是自己又响了起来,我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到如何是好。电话一直在响,一遍又一遍,执著异常。我狠狠咬牙,按通接听,只听得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宛如天籁:“阿燃?你刚刚打电话来?”声音清越,正是阿遥。

一瞬间我正愣愣的呆在哪里,心一下堕入地狱再飞跃入天堂的感觉让我半分都动不得,只能无意识的应和,听得接过电话的若长道:“阿燃?我和阿遥昨天去这里的野战医院支援一台手术,回程公路被封锁了,耽误了点时间。你可还好?阿燃?阿燃?”

若长关切的声音一遍遍回响在耳边。几乎是那一刹那,郁结在我心中数月的结似乎“啪”的一下便解了开,天地间竟也似一片通透。的确,我于若长有着悸动情愫,我于阿遥又有这手足亲情。想想抢救室中的那个男人,他想活下来,留在爱人与亲人的身边,却终不能得。而于我,爱人与亲人便在自己身边,千般关心万般照顾,他们一片真心全然相系,是老天是何尝厚待于我?只方才那短短时分,我恐惧失去他们,便已然如此,若是真的有一天三人再也不得相见,亦或是情义疏离,便叫我情何以堪?三个人相互扶持这许多年,今后的路仍旧会风雨同舟,我有何必纠结在意于这情愫到底系于谁?若长和阿遥这些年心中留给我得情分,何尝少过半分?

情之一字,贵在真挚。面对两颗待我真挚得无以加复,决计不愿伤我半分的心,我怎能如此自苦?忽地,我常舒了口气,听着那边若长和路遥焦急的声音,连忙应声安慰。

人说无国界医生是为身处困境的人们提供帮助。而如今,这无国界医生的六个月却是给身处困境的我当头一棒,如醍醐灌顶。比起离开时的沉重,再回来的时候,果然心情大变。机场里,看着阿遥兴高彩烈的抱着我,看着若长温柔和暖的微笑,我心中终于安定了下来。有些爱,无需说出来,便让它藏在深处一辈子,然后相互关爱扶持这一世,不离不弃,又有什么不好?

直到很久以后,一次我同阿遥聊起这些旧事,阿遥才道出电话的那天,她同若长在炮火纷飞的野战医院,她生平第一次学会了作为医生,毕生需要奉行的准则。听完以后我心中暗叹上天真是厚待我们,便在同一天,我明白了我毕生要保护的情意,亲情爱情,没有孰轻孰重,只有深深将它们藏起来,一任岁月如流水,年华付春秋。

然而,我没想到,这相互关爱扶持一世的情分,竟然只有如此之短。不过三载,若长就出了事。自此碧落黄泉,一去不返。其后的事情我已然没有勇气再复相忆,那一段昏长的记忆是我毕生的梦魇,若长离世,我日夜酗酒,直到阿遥也相继出事,这才终是让我振作起来。若长留下的两句嘱托,我竟辜负的精光。我何尝对得起他的嘱托,又何尝对得起此时最是伤心的阿遥?我狠狠将所有烈酒一股脑的扔出了门,认真且用力的洗了把脸,直直面对情形糟糕透顶的阿遥。

幸得阿遥终是比我勇敢太多,熬过了戒毒,熬过了若长离世的噩梦,熬过了背弃理想的痛苦,两世轮回,她始终比我勇敢坚强,从来都是让自己去直视那诸般不堪,让自己背负起那本应有我一半的责任罪业,天涯独行。而我,一如当年承诺若长的那样,始终守护照顾于她,让她可以心无旁骛衣食无忧,让她可以慢慢实现我们三人当年的梦想,让她疲惫万般的时候,可以有家可回。于我们二人而言,情之一字,此时已不是真挚二字可以道尽,而是入骨的血脉相连。昔年自己心底的那于若长情愫越积越浓,却被越埋越深,且让这个秘密永远的沉没下去,万莫要它探出头来,伤了阿遥。

——

当那个原本我以为会懦弱异常的男子在我面前坚定的告诉我这世上没有承担的起与不起,只有愿与不愿的时候,我忽地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阿遥会出现在这里。有人说当上天拿走你一些东西的时候,就必然会给你另一些东西。阿遥这许多年的勇敢坚强并非徒然,眼前这个干净清隽的人,或许就是老天送给阿遥的奖赏。

那晚殷梨亭走了以后,我将三盅酒向西倾撒,积压了这许多年的泪水无法控制的流了出来,“若长,你终可放心了。”而我终于可以一任心底的思念执著如野草般疯长,恣意舒展;终于可以一任心底的情愫如开封的陈酒,香飘四溢;终于可以再不必日夜存着那哪怕一丝一毫对于阿遥的愧疚之情;也终于,可以同时保全那缠入骨血的亲情和从未淡去的爱慕。我心中浅笑,谁说世事自古难两全?

然则我再一次未曾想到,阿遥这一场情缘竟也如此之短。难道上天真的不见容于这些干净清澈的感情?阿遥终是太过了解于我,知我定然难以面对,连最后一面都未让我见。那一瞬间,我忽然无比憎恨自己在生离死别面前的脆弱。可当殷梨亭将阿遥留给我的书信交给我的时候,我又忽然庆幸,庆幸阿遥定然也是不欲让我见她的,而她离开的时候,心中定然也是温暖而快乐的。没有了千般业障万种担负,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若得如此,又有什么遗憾?

阿遥留下的信,极厚极重,就如这许多年她所履行的诺言,我所铭记的情分,若长所留下的嘱托。可是,我终究没有勇气打开,去看一看那里写了什么,仿佛只要不去打开,阿遥就永不会离去。我想阿遥亦是未曾打算我会打开它的。两世轮转,她在想什么,我又怎会不懂?

若长,阿遥终是离去,这一次我未再随她而去。因为她已经勇敢的不需要我的护持,因为她终于走出了年少时的一场情殇缘劫,因为她终于能够重新去爱与被爱,因为会有一个人深爱惦念着她的情意不弱于你我。

而我,终究被留在这异世当中,终于可以守着岁月静好,终是沉溺在昔年那女孩清越的声音中,那男孩令人心安的笑容里。

旧事从未淡去,喜怒爱恨仍旧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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