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年道:“末将本欲将生命奉献给汉都至死罢休,奈何战伤多发心力憔悴实在愧对汉都。”
关则宁道:“徐将军用心良苦朕很欣慰,只是人不可一世为战,总有卸甲归田的时候,将军何必自责。”
徐中年行君臣之礼道:“臣谢过圣上。”徐中年心想:“这样的仗一生打一次就够了,何况我徐某从未打过这种仗不计伤亡诱敌歼灭,不顾性命与刽子手无异,如此辞官回乡颐养天年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吧。”
此间白月升天,点点星辰为伴,滚滚江水顺堤而下,水声绵息,月光之下,鳞光闪闪,虽非世之绝景可让人有一种临境心舒之感,大江阔水足以让人心胸开阔,了悟浩渺天地独有的空旷与神秘。逢此间举手投足颇亦有一番气冲云霄谁与争锋的气势,就算是小人物仿佛也觉得自己是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关则宁双手背后,凝神望着江面,任凭江风吹拂自己已知天命的躯壳,浑身纹丝不动,袖带飘扬,衣袂翩跹,一个安静的灵魂藏在深处的安静无畏寂静沧流带来的孤寂、萧索。关则宁一身才华直到今日才得以施展他很满足但也很遗憾。满足的是他修养很好,遗憾的是年迈的沧桑不会因为他的心力旺盛而消失在他的脸上。在此时他宏图大展,盛世伟业即将开辟的时候不再年轻犹如流水声不断入耳提醒着他。
关则宁凝聚内力于袖间,运力拂袖一挥几丈外的江面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内力轰起一道十几丈高的水幕,一声雷吟响彻江面水花四溅凉爽宜人,这样的内力修为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高手,关则宁长出一口气接着一声长叹尽显老者的无奈,没有任何人能胜得过这江水更不用说可以胜过这天地。
徐中年换下战甲穿了一身朴素的便装骑着一匹马带着包袱来到玉江江边,这是关则宁要求他来的,他看到关则宁于是走过去道:“圣上,臣这就去了。”
关则宁忽然道:“将军,你可知江湖人与我们不如仕途的人有何区别吗?国家有难为何总是我们身赴战场吗?”
徐中年道:“臣在江湖上走动的日子屈指可数,所以对于江湖风情臣未知。”
关则宁道:“因为他们太清高,不肯入浊世只肯在自己一方天地中独活,他们心中有家但是心中无国,可是不入世如何治世,这就是朕的答案。但是江湖也不乏侠者,不过朕更尊敬将军。”
徐中年道:“将军,生也战场,死也战场,悲歌书壮气,凯歌庆平生。”徐中年当然也希望如此,奈何世事多变数难以了却平生之志。
关则宁点点头道:“朕自登上皇位以来就一直南征,立志夺回我们的失地,只是这还不够,我们还要打过去夺下南越的海湾扼住他们的喉咙让南越彻底臣服于汉都。可惜朕年纪大了纵有一身武功也斗不过天地人事变化,人活不了百岁,活不了千岁,但是惟治世之思想可永传千古。”在白天还是意气风发的人身处夜幕时心中竟也隐藏了太多的无奈。
徐中年道:“圣上鸿图大志臣敬佩之至。”
关则宁道:“剑盖南国血满池,悠悠江水恨吾心。残年更胜风华貌,敢将吾血立乾坤。”
徐中年心想:“我走都要走了还会怕皇上起什麽疑心吗?”于是道:“金刀大马开天下,战功无情君念情。脱去戎装江湖上,不见当年凯旋人。”
关则宁道:“江湖再迎凯旋人,将军以后做回江湖人要好好生活。”
徐中年道:“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了。”
关则宁道:“将军能明白这一点朕就很欣赏你了,你去吧。”
徐中年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实际上是位比自己年纪还大的老者,他牵上马向远处走去。这条江渐渐离他远去,因为千嶂山独特地理走势他要一直向北行才会有出口。他曾经守护在这片山河,现在换来的是他被这片山河守护。这里曾是他难以割舍的地方,在这里埋藏着他的岁月他与曾经的部下一一告别,他嘱托他们不要送自己。“铁血”在这一刻化为灰烬随风飘散,落在烟波江面,落在峰头林间,落在黄沙战场,一瞬间所有的情感蜂拥而至让徐中年自己都有些应接不暇,徐中年告诉自己要坚毅,他怎么会是被情感吞噬的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性情中人何患无情?江面很静,思绪翻涌,夜伴清冷至,自是独语时。
当他走出很远时,后面一匹快马追来,徐中年回头看去竟是童昱,童昱骑马来到徐中年身边道:“将军。”
徐中年“咦”了一声道:“你这是来为我送行?”
童昱“嘿嘿”一笑道:“将军。”
徐中年打断他道:“不能再称为将军了。”
童昱道:“一日为将终身为将。”
徐中年摇摇头道:“你来做什麽?”
童昱道:“徐大哥这是要往哪儿去?”
徐中年道:“没想到我刚离开军营说话就不好用了。”
童昱道:“将军哪里话。”
徐中年道:“哦,那童将军此行要去哪里?”
童昱道:“与将军同路。”
徐中年道:“我不是交代过不让你们送行吗?”
童昱道:“将军如何看出我是送行来的?”
徐中年将头扭过不再说话。
童昱道:“将军去哪儿我童某人就去哪儿?”
徐中年疑惑道:“你小子放着好好的大将军不做正经事儿不干,在本将军面前胡闹什麽?”
童昱道:“什麽是正经事儿?战场杀敌,保卫江山?”说着瞧了瞧自己的断臂虽然面含微笑,但是如此笑颜就像站在悲伤后面的强颜欢笑,更像是一种无法怨恨的苦笑无尽的痛苦与难过。
徐中年也有些心痛,于是安慰道:“做为我徐中年的兵折条胳膊算什麽能拿得动枪照样杀敌,我送你回去。”
童昱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也就是逃兵了按律够杀头的了。”
徐中年道:“就算你偷跑出来这大半夜的应该也无人知晓。”
童昱道:“我连将军都保不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我童某自问没有这份勇气所以宁做逃兵也不愿大言不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