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的三支归属不同的军队,形成了三种不同的待遇。
当年曾追随过骆秉章、曾国藩,与曾经同为湘中团练干将的刘岳昭等人一起,侥幸自湖南逃得性命,又投身于曲线救国运动中来的黄淳熙,他统带的这标忠义救国军,那是吃喝不愁,而且常常有佳肴美食。一来靠供应,二来还可以去抢,当然,主食有保障,而副食品主要是抢,什么鸡鸭猪牛羊之类。因为,忠义救国军的官兵们虽然每个月都能关领出足额的饷银,但那都是老百姓不认,也不想收的纸币宝钞。
总兵福炘统领的那一千多绿营兵,还能以蒲州淘换来的棒子面、掺了不知道有多少沙子的小米子果腹,偶然凑巧了也能瞅冷子抢上点儿“硬货”,有上一次半次的打牙祭机会,这足足能令官兵们回味上个十天半个月。
等再轮到当地的团练,那就惨了去了。依照惯例,团练的粮饷朝廷是管不着的,谁组团谁就得出粮饷。可大户们粮囤里积攒了多少年的好粮食,早被虎视眈眈官府及饿狼一样的绿营兵勒索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什么富裕来养他们?于是,他们的粮饷就只能完全依靠出去抢。但抢还别抢远了,远了会碰上来自其它方向的练勇,说不定为了个把斤杂粮,就能火并起来。
粮饷那可是养兵的根本啊,没有充足的粮饷,那兵们不乱才怪。三支本来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如今却闹得像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就为了一张嘴。
王庆云这个大员可是被这帮子军爷们给害苦了。他忙里忙外,忙上忙下,按到葫芦瓢又起来,累个贼死,得到的却是骂声一片。黄淳熙敢当面拿枪指着他的鼻子头,怒斥他的绿营兵废物们老虎头上捋须子,竟敢跟大清的精英们抢口食。王庆云惹不起。虽然挂着名他是总镇,但人家还有人家的直接上司。再说了,别看黄淳熙还只是一个标统,可人家享受的是总兵级待遇,也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真要是论起来,那比自己这个前巡抚的从二品还高着半级哩。
尽管按照朝廷的旨意,福炘的兵马该是他的嫡系。因为忠义救国军的高高在上,待遇特殊,总兵福炘也敢当面给王庆云脸色看,哪个当官的不想为好自己的兵们呢?至于品级的高低就不说了,人家福炘毕竟还是满人呢。高兴了听你的,不高兴了,谁尿你呀?他同样惹不起。
唯一不敢明着骂他的,也就是那帮子叫花子相仿的团练了。不过王庆云对团练的技俩,心里还是很明白的,他天天喷嚏不断,要是背后没人骂才怪。
………【第三六si章逐鹿(六)】………
着急上火,操劳过度,从到了任上之后,王庆云的身体就一天都没好过,药罐子竟成了他最忠实的伴侣。
在这期间,能够令他稍微感到宽心点儿的,就要算是济南那边儿开始的和谈了。其实,从心底讲,他并不期望着和谈成功。与太平叛匪的和谈,不能与当年同洋人的谈判等同起来。
洋人缺少教化,凭借着坚船炮利得点子小便宜,毕竟无伤地大物博的堂堂大清上国的大雅。一旦大清中兴的时机一到,你洋人咋地?拿去的再给我还回来就是。
叛贼就不一样了。同这些无视君父孝道的叛逆们比肩而坐的搞什么谈判,那简直就是对大清的侮辱。如果叫他们做大了,大清何在?礼数何在?这摆明了不是鼓励造反作乱吗?
可王庆云毕竟诗、书都没少读,脑子也很活分。在他的对面,隔河相望的就是南障秦岭,北阻黄河,东连函谷,西拱华山的晋陕豫交通要冲,地势十分险要,历来被誉为“三秦锁钥”、“四镇咽喉”,和山海关并称“天下第一关”的潼关。虽然他看不到潼关更深处隐藏的都是什么,但仅仅凭着黄河岸边不是会出现的,那一队队雄姿勃勃的队列,他就能想象的出,依靠目前的这点儿污七八糟的力量,只要打起来,就一定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他很现实。眼下的情况,搞搞谈判,拖延拖延时间,那还是很值得赞誉的一件事。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慢慢来,充分地利用这段难得的“修养”时期,再努上一把子力气,先把这些离心离德的“大爷们”往一起好好地梳理梳理再说。
当王庆云还在为着他的“梳理计划”没日没夜、头昏脑胀地忙碌着的时候,河对岸的天朝红军却完全是另外的一派景象。
三个月的时间,在声势浩大的治黄工程中,却并没有耽误历经大战的天朝红军进行的充分休整。各部在人员获得及时补充的同时,装备也在更换,大量的各种备战物资更是充盈满库。就像是那滔滔的黄河水,由汛期的翻腾汹涌渐渐变得风平浪静类似,从表面上看,治河工地上似乎没有了过去的喧腾热闹,可实际上,兵强马壮的天朝红军早已完全做好了发动一次大规模而且是连续作战的准备工作。
一个月之前,担负红二方面军左翼集团总指挥的韦俊,带领红二十三军由陕州开始陆续悄悄开进潼关,之后,借机拿下了进入山西的桥头堡蒲津关。
今天,当红八十九师师长黄鼎凤顶着“练业坤将军”的大名,还没进入蒲州城赴宴的时候,红九十师就利用接收转运麟魁补偿的粮草的机会,一批批地登上了黄河的东岸。黄鼎凤进城了,而夜幕下,红九十师的将士们却踏上了王庆云赖以维持生计的曲折山径,开始着一场极其艰辛的强行军。
其实,蒲州距离蒲津关区区数里,蒲州城的清军按理说不可能对数里外的这种大规模军队行动,完全没有一点儿的知觉吧?可事实上恰恰就是这样。因为天朝红军应允第二天就要全部撤回西岸的通报,在蒲州城广为流传,虽然蒲津关不是自己打回来的,但每一个满清将士似乎都为这一次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感到了骄傲。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犹为可笑的是,当后半夜蒲津关方向已经传来了很像是兵马开动的声音时,蒲州城上仅有的几个值更士兵居然还在自我安慰。这太平红军倒真是守信誉,生怕军队白天撤不完,早早地就开始了行动。
军队是用来保卫疆土的,首要任务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要随时做好战争就会在明天,甚至是就会在下一刻爆发的准备,可不是用来跟老百姓争食的。
月夜里,数十艘木船,载着在师长余廷璋亲自带领下的红九十一师第一批一千多渡河将士正疾速驶向北岸。
余廷璋站在已然半渡的大船上。这位身材高大粗壮,黝黑的面孔上扎楞楞的一把络腮胡须,曾经以推车贩米为业的平在山拜上帝会老兄弟,站在摇晃的船上,却如同一尊铁塔。说实在的,如果单从外表上看,你怎么也不会把他和广西桂平联系在一起。
直到现在,出现在他望远镜里的对岸上,还仅仅是有数的一些弯腰缩背的黑影,此时正傻愣愣地开始站在那里,伸着长长的脖颈,似乎想从眼前的景象里探究出什么。
余廷璋所看到的,都是巡夜的练勇。
在风陵渡这个干系重大的防御要点,肩负着守土重任的各路人马还不仅仅是在待遇上分为了三六九等,即便是日常军务,那也是各有区别。
由于协领刘岳昭驻跸芮城,黄淳熙自然享受不到县城的好风光,但他绝对不会去驻扎在濒河的地段。很奇怪,他也没有接受王庆云的好意,把军队住进还算繁华的风陵小镇,而是在距离渡口东北至少还有十余里的位置单独下了寨。这样一来,福炘的那镇兵马倒是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当然,渡口的防务,换句话说,就是渡口一带的巡防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饥寒交迫”的团练们身上。
对此,身为风陵渡军务总镇的王庆云一肚皮的意见,并特意还就此事去和刘岳昭红过脸。依王庆云的见解,既然忠义救国军是风陵渡防御的主要力量,那就不应该“躲”的远远的,而是应该向前靠,一旦出现万一情况,才有可能最快地投入到反击一线上去。现在,竟把一些战斗力不强的军队推挡在前面,等到有了什么突发的事件,即便忠义救国军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