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还真是奇怪,从年初开始,他们就在一切场合宣扬北伐的重要性,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发布着政府的一个个动员令,大量的后备军队更是公开地调往前线。可是,现在都几个月过去了,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们的北伐统帅还坐在天京。我的上帝啊,快些开始吧,这里太需要和平了。”马沙利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以夸张的劲头。
阿礼国当然明白马沙利为什么这么希望中国进入和平,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天京政府不需要你的武器,白送的自然是另外一回事。就比如这个马沙利吧,他又是在高唱严守中立的调子下,居然把以前停泊在台湾战舰上的数百门火炮拆下来送给了天京政府。也难怪,军舰不变成民用船舶根本就进不了天朝的港口。这个马沙利也和从前的金能亨一样,很会做生意,美国似乎就是这样,出不了真正的外交官,总是能出出色的商人。
“是啊,和平对于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是重要的。”阿礼国随声附和着。
布尔布隆瞥了阿礼国一眼,“报纸上都公开了,他们最精锐的近卫军已经开赴了前线,他们即将开始的北伐会很顺利,而且是超乎大家想象的顺利,这是不容置疑的。”他说的近卫军,其实指的是陈玉成的红一军,公开的信息告诉人们,这是一支真正意义的骑兵军,在广东养精蓄锐了一年之久。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阿礼国笑了笑,“不过,我就是有些担心啊,这次他们的北伐几乎是倾尽了全国之力,而更多新占领的地区还需要巩固,一旦那些他们的敌人再死灰复燃,只怕会拖了他们的后腿。”
“拖后腿?”布尔布隆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们阅兵式上展现的武器先生们不会没有看到吧?不瞒先生们说,一挺郑南式重机枪摆放到任何一个地方,足够灭绝成千上万的人。造反就等于是自杀,更何况,在他们的统治区里,您还相信会有造反的事情发生吗?”
“这是一个我们还都没有完全看懂的国家。”马沙利耸了耸肩膀,“不能不承认,他们这个政府具有超强的煽动性,数十万乃至数百万忠实于这个政府的农军,不仅给他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的后备兵源,也抑制住了一切可能背叛的苗头。”
“阁下的这个观点我很赞同。”布尔布隆点点头,“从这里,我也看到了一些值得深思的东西。以前我们衡量一个国家的强弱,更多的目光是集中在了他们的军队上面。其实不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就是民心的力量并把他们严格地组织起来。我们在这个国家取得过胜利,可是我们胜在了哪里?也许武器的先进只是一个侥幸,更多的原因是抵抗我们的人太少了。”
“我看,他们之所以能够征服人心,最主要的就是他们宣传和执行的政策,共享一切富有人的财产,这一点似乎与活跃在我们欧洲的某种激进思潮不谋而合,他们也希望有这么的一天。”阿礼国似乎是很随意地说着。
“先生们看了昨天出版的报纸了吗?”布尔布隆拿起身边儿那张《红星报》,随手扬了扬。
看见面前的两个人点头,他展开了报纸,“这上面的东西,刚好纠正了阿礼国阁下的说法,谁会相信在他们的政权统治下会有着这么一个庞大的私有企业?”
“呵呵,我看了以后简直惊讶异常。这个顾氏企业居然已经发展到资产千万,涉及烟草、纺织、矿山等各个行业,这和他们一贯宣传的政策是背道而驰的,我甚至还怀疑过,顾氏是否是天京政府上层要员的亲属。”马沙利揉了揉鼻子,很有些醋意。
对于顾同临的企业,要说最熟悉的,莫过于阿礼国了。没有顾同临的合作,英国的产品根本就别想流进天朝辖区,不是不叫卖,而是根本没人买。至于说顾氏企业的种种机器设备,那可都是来自于英国,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当然,他不会没有听顾同临在闲暇时提起过,当初因为拒绝缴纳二十万两的饷银差点就被太平军杀掉的那段趣闻轶事。
“顾氏企业的确没有政治背景。”阿礼国这是一句公道话。
“当然没有。”布尔布隆抖了抖报纸,“作为他们共盟党的刊物,在这个时候公开赞扬顾氏企业为了资助政府北伐捐款三百万的行为,并仔细介绍了顾氏企业的情况,就是在表明他们的一个立场。”
“您是说他们并不是完全要剥夺富有人的财富?”马沙利看着布尔布隆。
“这个答案其实我们早就该有了。”布尔布隆笑了笑,“难道您没有看见过大大小小的个人商号和作坊?”
“可是能够做大的好像并不多见啊?”阿礼国摇了摇头。
“这恰恰就是顾氏企业能够成功的地方。”布尔布隆合起报纸放到了茶桌上,又轻轻地拍了拍,“您想必还是没有真正认真地看完这里面的东西。顾氏企业对所有被雇佣的人员,承担的是与政府企业一样的薪水以及种种福利,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受到了政府的关照。据我所知,他们不仅是涉及民用产品,还担负着军用物资的生产,别人能和他们比吗?那些爱算小帐的,当然不会受到政府的青睐,也就只能是自生自灭了。”
………【第一六九章天朝红军完成了一个质的飞跃】………
“的确,阁下分析的的确很细致。”马沙利赞同地点点头,“我们是应该看到这一点,在这里,没有他们政府的帮助,企业也好,贸易也好,都是很难做大的。当然,也包括我们。”
说到这里,马沙利朝着阿礼国无奈地笑了笑,“从我们有了当初的通商口岸,真正想想,我们到底得到了什么?就拿你们的布匹来说吧,质量不错,价钱也应该说不是不合理,可就是卖不动。说来说去,除去鸦片和一些有钱人喜欢的玩意儿,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赚钱的东西了。”
“他们喜欢鸦片,不是我们英国人非要搞那个。我们英国人讲究自由,人有自己喜欢一切的自由,我们只是为了他们那些不愿意离开鸦片的公民们,才不得不这么做的。难倒我们可以坐视他们的苦难不管?”阿礼国咕哝着,气势显然不是那么壮。
“呵呵,我可没有任何诋毁贵国鸦片贸易的意思。”马沙利叼起大雪茄,使劲地吸了一口。
“贸易吗,有买有卖,是非先放在一边儿,不过,马沙利阁下的话是对的。”布尔布隆很有仲裁者气势地摆了摆手,看着阿礼国,“我们的布匹其实都不错,中肯地讲,贵国的就更是出类拔萃,为什么在这里就很难有好的销路呢?原因似乎并不复杂,一个是因为贫困,一个是他们更习惯了自己自己纺出来的土布,再加上从前那个大清国的不理会。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来一个好笑得事情。二位想必也曾经注意过他们这里的人习惯穿的那种裤子了吧,呵呵,那个裤腰肥大的足够装下两三个人。”
“哈哈,您不说我倒还忘记了,据说这里的男人们还没有穿内裤的习惯,大概也是因为裤腰太肥了吧……咳……咳……”马沙利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被嘴里的一口烟呛的咳个不止。
“您倒是知道的很多啊。”布尔布隆微微皱了皱眉头,现在是在说正经事,他不喜欢马沙利这样的轻浮态度,“我最近无聊的时候大致想了一想,他们这种裤子的样式,从经济的角度上说不可取,可从裁剪加工的角度上看,似乎又有其一定的道理。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一种习惯了,习惯有些时候是很难一时半会儿的改掉的,更何况我们的商人们都是急于求成。可是现在,大家不妨看看,由于天京政府首先从军队开始改装,接着是学生,短短的两年时间,城市里的市民们是不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我们的布匹卖不出去,可是他们自产的纱锭还是新式布却从不为用销售渠道犯愁。回过头来,还说说那个顾氏企业,有天京政府这么在前面替他们趟路,他们能不发达吗?”
“是啊,这也就难怪他们会死命地去维护这个政府了。”阿礼国像是对布尔布隆,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嗯,这个话是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