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知府杨豫城站在建春门的城头,腿都有些麻木了。这里距东门不算很远,眺望过去,那里出现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那连续不断传来的爆炸声,更是震撼着连同他在内的所有官兵的心。
在他的周围,所有官兵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正厮杀紧迫的三面战场上,暗暗祈祷菩萨的庇佑,保佑赣州能躲过这一场劫难。
“大人,您说咱这赣州能守住吗?”一个千总脸色有些煞白,也许是被吓到了。
“能。”杨豫城心里虽然拿不准,嘴上说的倒是极肯定。他抬手一指正打的轰轰烈烈的方向,“从古至今,赣州虽然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事也发生过不少,不过,要拿赣州,除去长围久困,致使城中粮弹两缺,兵无斗志方能取胜之外,还没有过一鼓而下的先例。长毛远来之师,力求速战,只要我们能抵挡住他们一开始的势头,挫伤他们的元气,赣州就是坚不可摧。”说着,他又转身一指远离对岸,隐在夜色中的天军大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是在顾忌吉安等处可能随时即到的我大清援军。”
千总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点点,周围听着知府大人一番高论的兵勇们也是频频点头称是。是不是心服口服不知道,反正抱有什么幻想的人,总是会找些什么旁门佐证来证实,或者是安慰自己。
其实,杨豫城这也不是单纯为了稳固士气的什么信口胡说。自从唐末光启元年正月,虔州豪杰卢光稠、谭全播乘各地农民纷纷起义之势,聚兵攻占当时的虔州。卢光稠自封虔州刺史,以谭全播为军师。此后开始大规模扩展虔州城区,修建城墙,增设城门,开凿城壕,并建拜将台,确定了此后相沿一千多年的赣州城规模。由此以来,历次赣州就没有被敌手轻易地夺取过。
赣州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两次最大规模的战役。元末陈友谅部将熊天瑞占据赣州,明太祖朱元璋派号称常胜将军的大将常遇春前来攻伐赣州,熊天瑞据城坚守。常遇春采取长时间围困的策略,熊天瑞坚守孤城五个多月,最终还是因众寡悬殊,外无援兵,内缺粮饷,向明军投降。
而一六六四年(清顺治三年)四月开始,深感亡国之恨的赣州军民,更是在这里谱写了一曲民族的颂歌。清军大举进攻赣州,明兵部尚书杨廷麟偕同赣州守将万元吉据城坚守。五月,杨廷麟部将张安在城东梅林与清军激战失败,六月,在得到了来自广东兵马的支援后,赣州形势有所好转。不久,形势又异常紧迫,清兵由于进攻受挫,采取了重兵久围赣州的战略。赣州军民据城英勇抗击,在援军不足、粮草缺乏的情况下,“饿死载道”而“人无叛志”,明唐王朱聿健得知赣州军民的英勇行为后,为此还特赐赣州府为“忠诚府”称号。同样,守城兵民先是水战失利,后又因长期困守孤城,士兵疲惫不堪,特别是当明唐王在汀州被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守城士兵的士气大落。十月初的一天夜里,清军登城拆垛,蜂拥入城。全城壮丁及妇女孺子都磨槊制梃人自为战,城头和巷战战死者比比皆是,忠勇之士更是多举家以殉国难。黎明,清军占领赣州城。万元吉投贡江而死,杨廷麟整戎佩刀,自投城西清水塘殉节。
历史决不会总是在重演一出戏剧的。
建春门外,和西津门、南门横跨在章水上的桥一样,这里也有一座连接贡水东西两岸的一座始建于宋乾道年间浮桥。浮桥全长约四百米,桥面宽五米,完全依靠每三只木舟为一组(个别也有两只木舟一组),然后在木舟上架梁,梁上再铺板,整座浮桥用了三十三至三十五节(可以视水位高低而增减)约有一百只木舟组合而成。
贡水东北岸的前五军杨辅清,的确是在预防吉安、宁都等方向有可能增援过来的清军人马,以保护前一军的侧翼。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石达开还是谨慎为先,有备无患。不过,杨辅清可不是就坐在那里干等的。当赣州三面越打越激烈,越打越胶着的时候,杨辅清开始按照事先的计划动手了。他早就潜伏在浮桥畔的第一师突击队迅速跨过浮桥,在各种火力的掩护下,十几个炸药包被敢死队送到城门下。
………【第二十九章江西也将就此全部收归天朝】………
又是轰隆的一声巨响,又是一座城门被炸开。这声爆炸,震的还在城头上拼死抗拒天军,却搞不明白天军敢死队送来的这些包包是做什么用的杨豫城等人昏昏迷迷,宛如梦中。
爆响声中,突击队顶着四散的砖瓦砾,呐喊着一涌而入建春门。前五军一师在副军帅杨宜清的统帅下,顺利破城成功。
东门,冒着残余的火焰,柳喜河重新组织起来的突击力量也冲进了城门。
如果说在城池未被突破前,守城的清军官兵是为了生存才拼死挣扎的话,当建春门、东门相继被突破之后,四散奔逃、东躲西藏,或是就地缴械投降,那就是又一条求生之路了。
这里现在已不是拥有“忠诚府”称号的那个年代了,除去一些明知道怎么都是一死的无赖和满清的铁杆儿汉奸,没有几个会真正肯与赣州共存亡的人。
曾经以三面环水,到处是山,绝对是个做防御的好地方而骄傲的赣州,只有到这个时候才真正体现出了一个活棺材的恐怖之处。赣州城内,家家门户紧闭。溃散的清军还不想投降的,此时是城出不去,藏又没处藏,只能象是没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的乱窜,最后被四面渐渐围拢上来的天军压缩、消灭。
杨豫城在清醒地看到铁打的赣州就这样瞬间被击破的现实后,从高大的城墙上一头栽下去,跳城自尽。
福珠洪阿眼见大势已去,再无挽回的时候,却是丢弃了军队,独自窜回了自己的提督府。他是从京城随肃顺来南方的,与别的官员不同,他的身边儿还带着自己的小妾。没办法,三十大几的人了,娶了几房的夫人,总就鼓弄不出一个儿子来,小妾有了身孕,这是他的指望。眼下不行了,城破了,他自知定无生存下去的希望,当然,心尖子似的年轻貌美的小妾也决不能留给那些叛贼们,至于什么儿子不儿子的,那已经是遥远的梦了。在咬着牙关,逼迫着哭哭啼啼的小妾用白绫悬梁之后,福珠洪阿就在吊挂梁上的小妾脚下,横刀自刎。说也奇怪,不知道他是最后手软了,还是天意不允许他这么轻易地死去,喉管割开了,却偏偏就没断。乌血外冒,还剩下半口气儿的福珠洪阿,最终还是大瞪着双眼,吃了涌进他的提督府来的天军士兵的狠狠一刀。
一听到东门被太平军攻破的消息,南城守军呼啦啦作鸟兽散,徐广缙再连续砍翻几个溃兵之后,也加入了逃窜的行列。先是朝西津门方向跑了几步,感觉不对,又掉头朝北跑。他一口气跑到了北城墙上,身边儿跟着的亲随早跑散了,也许是中途就丢下了武器,自愿做了太平军的俘虏。那直震的叫人手脚发麻,心里打颤的喊杀声伴随着将赣州照的通亮的火把越来越近。无路可走了。
徐广缙把手里被自己兵勇的鲜血染红的腰刀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随即哀叹一声,他看看城外的江水,章江、贡水就在前面汇聚成赣江,滔滔北上。也许他此时真想化作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儿,飘到城外,飘进赣江,自由自在地向北再飘荡。北面有京城,京城里有他的皇上,万能的圣上却偏偏拯救不了他的生命。
“圣上,不是臣无能啊!”徐广缙带着哭腔哀叫了一声,用力把腰刀抛向城外,然后扒着垛口探头望望漆黑一片的城下,最终又转回了身,瘫软在了地上。他始终忘记不了他的皇上,却又连个自杀殉城的勇气也没有。不过,他早晚一死。
当冬天里的太阳驱散硝烟,把光明和温暖扑撒向大地的时候,赣州平静了下来。
福州,两万红军健儿在伤亡两千的同时,歼灭清军兵勇五万。赣州,为了今天的平静,天军以六万对两万,全歼城内清军,自身也付出了近五千人的伤亡代价。五千的损失对于六万的天军来说,绝对数值也许并不高,然而,对于一线参战的各主攻师来说,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它意味着东西南三个主攻师的平均伤亡,都在三分之一。当然,这还只是个平均数。
石达开进了赣州,在接到各部队的最后伤亡统计报告之后,他嗟叹了好一阵子。天军一到,短短数天时间,邻近县乡踊跃投天军的不下两万,这却丝毫不能减轻他为遭受如此损失而带来的伤感。这五千弟兄毕竟是百战之兵,他的精锐啊!是不是当初该先取吉安,而应当对这里进行长围久困才对呢?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弟兄们手里的手雷,再加上威力巨大的炸药包,赣州能这么顺利地拿下来吗?
(历史上,一八五五,石选开率部自湖北进攻江西。次年二月挺进赣州。赣守杨豫城慌忙纠集兵将,增设八境炮城,据城坚守。三月二十五日,太平军进人到城南沙石、楼梯岭及南康潭口、黄蜡黎、蔡三山及峰山一带农民纷纷起义响应。四月二十八日,清军渊潮州总兵寿山和南雄知州率兵增援赣州。二十九日,太平军分东、西两路进逼赣州城,沿江扎营。五月三日,太平军第一次攻城失利,死伤四百余人。二十二日与天地会义军分兵两路,从东门、南门同时攻城,再次失利,死伤千余人。六月十七日,驻扎在赣江西岸的太平军营垒遭清军袭击,又损千人。太平军见围攻赣州城月余不克,遂撤离赣州。)
“……赣州,乃我大汉之赣州,前明末年,为驱逐满虏,赣州之我大汉官员、士族乡绅、黎民百姓,无分男女,无分老幼,磨槊制梃抗击满虏,虽死而忧不惧,为赣州博得我大汉‘忠诚府’之美喻。天佑今日我天军将士用命,四乡百姓奋勇,赣州得以重归我大汉天朝掌握,全城乡绅、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