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翎蹲下身,和她一起画:“会的。只要我们一直画下去,总有一天,这些房子会变成真的。”
几日后,医馆果然建了起来,葛洪亲自坐诊,每日来求医的难民络绎不绝。卫玠请来的读书人,也在慈幼局开了学堂,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冲淡了不少乱世的阴霾。
这日,琅琊王司马睿亲自来访。他看着院子里读书的孩子、药圃里忙碌的弟子,感叹道:“先生真是好手段,把这乱世中的一方小天地,打理得比皇宫还要安宁。”
“王爷过奖了。”白凤翎递给他一杯药茶,“这是用南方的草药熬的,能安神定气。”
司马睿接过茶杯,轻声道:“先生可知,洛阳又换了主人?东海王越杀了成都王颖,把持朝政,可他自己也病入膏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王爷想说什么?”白凤翎问道。
司马睿望着窗外的长江:“我在想,若有朝一日,北方彻底沦陷,这江南,会不会成为华夏最后的根基?”
白凤翎道:“根基不在土地,而在人心。只要还有人记得自己是汉人,记得孔孟之道,记得礼仪廉耻,华夏就不会亡。”
司马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先生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他叹了口气,“南迁的世家都视我为外来者,处处掣肘,我纵有抱负,也难以施展。”
“王爷可还记得采石矶的书生?”白凤翎道,“他如今在太学讲学,门生遍布江南。还有佛图澄大师,在江北建了三十六座浮屠寺,信众无数。若能联合这些人,何愁大事不成?”
司马睿茅塞顿开:“先生是说,要我联合寒门士子和佛教徒,对抗那些世家大族?”
“非对抗,乃制衡。”白凤翎道,“世家有世家的力量,寒门有寒门的韧性,释道有释道的慈悲,三者相辅相成,方能撑起江南半壁江山。”
司马睿起身行礼:“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我能成就大业,必以先生为相!”
白凤翎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知道,司马睿终将在江南建立东晋,成为偏安一隅的君主;他也知道,石勒会在北方建立后赵,与东晋隔江对峙;他还知道,这场乱世还要持续很久,久到念安长大成人,久到慈幼局的孩子们都已老去。
但他不再去想那些遥远的事,只是每日在医馆里帮忙抓药,在学堂里听孩子们读书,在傍晚时分,看着念安和其他孩子一起,在院子里追逐嬉戏。
这日,念安拿着一幅画跑来:“白叔叔,你看我画的!”画上是一座城,城里有很多房子,房子旁边有稻田,稻田里有稻草人,天空中有鸟,水里有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画得真好。”白凤翎摸了摸她的头。
“先生说,这叫世外桃源。”念安指着画里的一个小人,“这个是你,这个是卫哥哥,这个是葛爷爷,我们都住在里面,永远不打仗。”
白凤翎望着画中的世外桃源,忽然想起南华老仙的话:“红尘历劫,非为杀伐,乃为悟心。”他悟了,所谓悟心,不是看透世事的虚无,而是在看透之后,依然能守住那份对美好的向往;不是拥有扭转乾坤的力量,而是在无力改变时,依然能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晴空。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棂,洒在画上,那些稚嫩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远处的长江上,商船往来,渔歌唱晚,偶尔有北来的难民,在城门口登记入册,脸上虽有疲惫,却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白凤翎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天边的晚霞。他知道,石勒的铁骑正在逼近淮河,王弥的义军已渡过长江,东晋的朝堂上依旧暗流涌动,无数的挑战还在前方等待。
但他不再迷茫,也不再忧虑。因为他知道,只要医馆的药香还在,学堂的书声还在,孩子们的笑声还在,这乱世就永远无法吞噬所有的希望。
他的历劫之路,仍在继续。在每一味药材的苦涩里,在每一个汉字的温度里,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出日落里,缓缓向前,没有终点,却也处处是归宿。
秋意渐浓时,石勒的铁骑果然踏过淮河,兵锋直指寿春。消息传到建康,朝堂上下一片恐慌。世家大臣们纷纷主张南迁,甚至有人提出退回会稽,凭借山水之险苟延残喘。
琅琊王府内,司马睿对着地图愁眉不展。王导站在一旁,沉声道:“王爷,万万不可南迁!一旦退避,民心必散,江南半壁也守不住了!”
“可石勒势大,寿春守将已战死,前线溃兵如潮水般涌来,如何抵挡?”司马睿捶着案几,“那些世家只知争权夺利,肯出兵的寥寥无几!”
正争执间,卫玠匆匆闯入:“王爷,白先生有请!”
白凤翎的住处仍在慈幼局后院,此刻院中却站着几个意想不到的人——佛图澄大师带着两名弟子,风尘仆仆;当年在采石矶被救下的书生范宁,手持一卷兵书;甚至连葛洪都背着药箱,面色凝重。
“诸位这是……”司马睿愣住了。
佛图澄合十道:“贫僧已传令江北三十六寺,组织信众协助防守,虽无甲胄,却有死志。”
范宁展开兵书:“这是弟子根据《孙子兵法》与江南地形编撰的防御图,寿春虽失,可在淝水布防,凭水而战。”
葛洪打开药箱:“弟子带了足够的金疮药和防毒散,可保将士无后顾之忧。”
司马睿看着眼前这些并非出身世家,却愿为江南安危挺身而出的人,眼眶一热:“诸位……”
“王爷不必多言。”白凤翎指着院中的孩子们,“他们的父母多死于战乱,若江南再破,这些孩子也难逃厄运。我们不是为了王爷,是为了他们能活下去。”
司马睿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王导道:“传我令,命祖逖率部进驻淝水西岸,刘琨率军袭扰石勒后方,我亲自坐镇建康,调度粮草!”
部署刚定,寿春溃兵已抵达建康城外。为首的将领浑身是血,跪在地上哭嚎:“王爷,石勒太厉害了!他的军队吃人肉,简直不是人!”
此言一出,城中百姓顿时大乱,不少人收拾行囊,准备逃往乡下。白凤翎见状,对司马睿道:“需安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