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爷关心的就是这件事:淮安府、扬州府两府年拖欠盐课已经高达近一百万两白银。
贾环诧异的道:“这倒是奇怪了!”
何师爷苦笑着解释道:“原因就在于私盐。私盐价格比官盐便宜。越是靠近产盐地,越是私盐泛滥。再加上扬州地处交通枢纽,又有两淮盐运司。每年几亿斤盐过境。买卖私盐更加便利,还要算上运河上过境的漕船、盐船夹带的私盐。有私盐可以买,谁会去买高价的官盐?”
盐商们无人肯往扬州府、淮安府的县里运官盐卖。亏本的生意谁愿意做啊?当然,盐商们住在扬州的地界上,还是要给县令们人情、脸面。
但即便是有盐商认领了部分“人情盐引”,卖盐。在私盐横行的市场情况下,只能将官盐按照私盐的价格卖。亏损的情况下,把卖官盐的银子全部交给县衙当税收,各县每年的盐课无也法收齐。规定十分,实际收了一分是常态。
所以,淮安、扬州两府的盐课拖欠严重。
贾环口里的话给憋回去,拿起酒杯与何师爷喝了一杯。
要知道,国朝贩卖私盐是要杀头的。但是这么多人,这么多渠道在贩卖,官府能杀谁的头?
简单点说,用律法根本无法控制现在私盐泛滥的情况。
贾环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么,沙先生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何师爷道:“东翁上任以来,有心清理钱粮赋税,但是困难重重。东翁的意思,是想要盐商们将这部分拖欠的盐课补齐。”
“盐商们怎么肯?”
“所以东翁今晚去和三大盐商之一的郑元鉴谈。”
贾环摇摇头,很不看好,“我看很难达成协议。”一百万两白银,即便郑家拿得出来,他也不敢拿!财不露白是常态。郑家要是应承下来,日后的官员都会找郑家“纳捐”。沙观察又不会在扬州城呆一辈子,而这些纲商,世代经营盐业,跑不了。
何师爷喝了一口,满脸期望的看着贾环,道:“所以,我想请子玉帮我出个主意。”
贾环一个理科生,对盐法能有什么研究?要学史的才行啊。他就知道伪清的某皇帝下江南时,是盐商接的驾。银子花的如流水。搞了个扬州二十四景,聚盐成塔。
本时空中,过段时间,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后,贾琏带着林黛玉回贾府,王熙凤会在贾琏的乳母赵嬷嬷面前吹嘘:王家当年接过一次驾。金陵的甄家接了四次驾。
思路只能从权谋上走。银子肯定还得盐商出。扬州城内的盐商300家,凑一百万白银出来不是难事。盐商的富裕,连皇帝都惊叹。关键是以什么名义,把钱从盐商的口袋里掏出来。沙观察那样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肯定不行。
贾环想了一会,道:“私盐还是要查一查的。”
…
夜空如洗,明月当空。
贾环与何师爷两人说话时,扬州城内的大盐商郑元鉴家中,大周浙江布政司右参政沙胜正在劝郑元鉴补齐盐课。
精美的花厅之中,郑元鉴坐在下首,喝着茶,打着哈哈,就是不肯应声。
沙守道沙胜今年五十多岁,一身浅灰色的儒衫,气度不凡。这个年纪,说一声年纪轻轻,有点夸张,赞一句年富力强,绝对没有问题。
国朝的官员,是不是年轻,需要依据于官位来判断。这和后世天朝一样。40岁的副…部…级肯定算是年轻的官员。而40岁的县…级就不算年轻了。
官场的生态就像金字塔。越往上,人越少。国朝的官制,关卡就在四品到三品这里。多少人在这个关口给卡住,一辈子都升上不去。三品就可以叫做朝廷重臣了。
当然,都察院的风宪官不在此列。因为,都察院的左右副都(佥)御史能出任巡抚、总督。
沙胜五十多岁的年纪担任从三品的右参政,年纪和官职还是比较般配的。
沙胜有些疲倦的道:“如今扬州府盐课拖欠严重,郑员外若是能捐输补齐,朝廷自会有赏赐。”
坐在郑元鉴下首陪客的长子郑文植心里嗤笑:我家出钱,为你的政绩?
扬州盐商需要巴结的是城里两淮盐运司的杨运使。
郑元鉴和气的笑道:“沙大参,非是在下不愿意,实在没有这份财力。万望海涵。”
大参是参政的别称。参议的别称叫小参。比如贾政此时任通政司右参议,别人就可以称唿他为贾小参。
沙胜脸色渐渐的沉下来。他在北直隶当提学官时,脾气就是很刚直。今日拉下脸面、放下身段到郑元鉴家中来游说,竟然是这么个结果。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郑元鉴一路苦笑着送沙胜出府。
看着沙大人的轿子远去后,郑文植讥笑道:“沙守道这和乞讨有什么区别?关键还要这么多,若是几千两银子,我郑家就给他了。值当什么!”
郑元鉴瞪儿子一眼。
郑文植笑一笑,收了话头,跟父亲往府里走。(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六章 一封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