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而别,就如这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又悄无声息地退出,皆始料未及。
临川一行晏九亭留下了什么同样也带走了什么。
皇位之争入局便注定鱼死网破,这场残酷的竞逐胜的终究是他晏九亭。
十二冕旒黄袍加身,座下金銮万人之上。晏九亭望着百官朝他俯首称臣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远在临川的那道身影。他想自己如今是不是就成了他口中那个令人生厌的人了呢?
即位后,他派人多方调查后才知,心念的少年竟是大司马将军江显之子。
江倾衍的身份令他望而却步,他也清楚那人肯定厌恶如今的自己,所以每每只能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四年如一日,这份玲珑心思都未曾消减。
直到那日,他无意中听见几人议论着将军府的公子定亲的事。他心中一颤,竟不顾身份抓住其中一人询问。
“自打江小公子回京后,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小公子及冠后兵部尚书大人更是亲自登门为女说亲,哎呦那阵势可真是……”
再多的,晏九亭没听下去,他心中既是万般惆怅却又无奈。江倾衍这般出尘的人物,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再者他已经到了婚娶年岁,自然该鸾凤和鸣作美事一桩。
可他那可悲的妒心在作祟,竟连脑中闪过的江倾衍与他人亲近三二画面都容不下。
妒火中烧,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于是他打破了一直秉持的克制隐忍,做了件自己都为之不齿的事,他将这人强行绑缚在自己身边。
如愿得到了心念之人,可记忆中那张温和清隽的面容也随之覆上一层难以消弭的阴翳寒霜。
他将那个朗月清风的少年郎逼成了谋逆乱臣。
当江倾衍带着杀意提剑一步步朝他逼近时,他脑中蓦然浮现出那个赧然赠他勾玉唤他阿云的少年,竟判若两人。
早知如此绊人心啊……
满盘皆输,或许从看那人的第一眼,便都是错的。
……
昏暗冰冷的地牢中,唯一的光源便是头顶那扇小窗,时已过三更,月辉自窗口撒入,借着这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一人蜷缩在那石床之上。
他一身凌乱的素锦上还余下几缕碎裂的明黄绸缎松松垮垮地悬挂着,手足皆被粗壮的铁镣禁锢着,稍微一动便铮铮作响。
此处的寒冷渗透骨髓,他身躯不住颤抖,从紧蹙的眉目便可看出他的痛楚。
这个男人是楚国第十三代君主,寰帝晏九亭。昔日的九五之尊,如今观来却只余落魄二字可用作形容。
刺耳的铁门开关声在空阔长廊中回荡幽远。晏九亭眼睫簌簌抖动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目,入眼便是一片朦胧昏暗。
他眨了眨眼,意识逐渐清晰,先前发生的种种通通涌入脑海中,冲散了醒时最后一丝惺忪。
晏九亭起初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勉强支起身时却感到身体异常沉重,垂眸一看才知是四肢上禁锢着镣锁。
环顾四下,一片昏暗,借着微弱的光线观见其中一面墙上置着琳琅满目的刑具,每一样使在血肉之躯上都能令人痛不欲生。
原来是地牢……
因常年阴冷昏暗而斑驳着潮湿腐朽的味道,冰冷刺骨,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无尽的绝望将人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