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杀了商悯。
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以及舅父在地宫中说的话,商泓一阵恍惚,连看着杯中的茶水都变成了商悯的脸。
他一时看到了大侄女年幼的笑脸,她从鬼方试炼回来后瘦巴巴的脸庞,一会儿又看到了那权力的宝座,代表着王权的印玺。
“叔父,谦儿给您敬茶。”
一双小手端起了茶杯,举在他面前。
商泓手一抖,抬起头,整理好表情,笑着看商谦给自己的杯子里添了茶。他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把杯子举到了嘴唇边上,却没有喝。
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和荒诞。
——他竟然已经开始忌惮不到六岁的侄子敬的茶了。
那心劲儿陡然散去,仁慈之心也跟着消失了,他不想让元慈对商允动手,为此他要做一个榜样,效仿大哥——不杀商悯。可是现在想来这种想法也是可笑。
是否能够修改继承人选立的规则已经不重要,那天回去后面对长女和妻子期待的面孔,他堪称平静,答道:“不行,仪式不可以废除。”
商泓没有再去看长女又失望又愤怒的脸。
商允还被关着,不被允许参加今天的群臣宴,商泓也没有再去看他,因为他知道儿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又会对他说出什么样的话。
逢上这种特殊的时候,敬酒之时通常以茶代酒。
商泓换了茶杯,身侧的妻子和女儿注视着他,他站起身。
就如舅父所说,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登上王位,他会杀了商悯,商悯登上王位,她也不可能再留他了。
所有注意着商泓一举一动的人不自觉都停下了动作,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王座前,举起了手中之杯,欲要说些什么。
忽然间,一宫人匆匆入殿,在赵素尘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一部分人纷纷看向赵素尘,眼神带着观望。
商泓眼皮一跳,想要掌控局势,然而他刚一开口,武国右相赵素尘同样起身。
她笑意盈盈,举起杯子道:“今日宴群臣,恰好遇上一则喜讯,必要在这个重要的日子广告武国上下。”
于是众臣的目光从商泓转向赵素尘。
商泓预感不对,心蓦然一沉:“赵大人有何事不妨等宴会结束再……”
赵素尘却高声压过了他说话的音量,掷地有声道:“武国大公主商悯已归!与公主同行者,还有我大燕皇帝陛下,以及镇国大将军苏归!”
“苏归大将军自知晓妖魔诡谋,便欲诛妖除魔,然妖魔盘踞宿阳,难以根除。大将军深感攻谭不义,更疑心宿阳朝堂已被妖魔腐蚀一空,便弃暗投明,效仿长阳君,投我武国!”
“悯公主自去宿阳,深入龙潭虎穴,得先皇陛下密召,洞悉妖魔阴谋,后又去谭国,与谭公谭桢一同救国救人,更是联合各方救陛下于水火!”
“现燕皇陛下、悯公主与苏归大将军,正在朝鹿城外二十里驿站处。”
赵素尘振臂高呼,嗓音激昂,大殿内外只闻她一人之声。
“陛下困于妖魔之手,深恨群臣无能,感念公主相救,欲移驾迁都武国。”
“从此朝鹿便为大燕国都,武国便为龙栖之地,北疆即为人族正统——天命!归武!”
振聋发聩,余音回荡。
这激扬之声不仅回荡内外,更回荡在每个人心中。
在场听到赵素尘说话的人都被震傻了,倒茶的侍者停止了倒茶,举杯的群臣动作僵直,容纳上百人的大殿,此刻针落可闻。
“啪!”不知谁人手一抖,茶杯掉到了地上。
商泓猛然惊醒,疾声大斥:“那可是燕皇陛下!来龙去脉是非真假,怎能凭你一人之言?简直荒谬!”
此时武国司典从座位上起身排众而出,大声问:“右相大人可有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