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可怜的姑娘,可怜的孙女,蓝家对不起你们”
随着蓝逸之的妻女跳海,整本册子再无后章,只剩寥寥数张泛黄的空页因岁月交叠黏在一起。整本册子只在开头几页叙述了蓝老夫人的前半生,自从她嫁入蓝家,每一行一字早已忘了初心,只顾围绕着自己的儿女,至于自身福祸,所历所闻,再难找到半个字。
“难不成外婆嫁入蓝家后就再没出过远门?”
风玄失望地盯着好不容易撕开的空页,觉得尚未尽兴,他想看的是一个武林前辈饱经风霜的一生,而不是大户人家的儿女成长记,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于相夫教子的桥段根本不会有任何兴趣,甚至非常厌烦。不过蓝家家规的确森严,不准已为人妇的女子独自行远也不是怪事,除了这些恐怕也没什么好写的了。
“莫非是小舅母当年跳海没死回来报仇了?”
他将双手交叠垫在头下,自言自语着。
“这绝不可能,当时在场的人都是熟面孔,你小舅母霍芳天生娇小,比你外婆矮上大半头,一眼就能看出来。”
蓝鸿鸢带着叶烟澜推门而入,看来是因为自己离桌,他二人也未吃得尽兴。
“你外婆的事记我全部看过,不过它能带给我的只有悲痛,因为循着她的笔迹总能回忆起年轻时一些美好的事,笑着笑着就哭了,我这把老骨头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便把它缝入你外婆枕下,睡觉时就好像她仍躺在身边一样,寄情于物吧。”
“中间有几页纸是外公撕去的么?”
蓝鸿鸢背过身去:
“是她自己撕的,我也不知写了什么,但根据前后所记,也能猜到。”
这是蓝鸿鸢父亲年老时做的荒唐事,当时蓝老太爷年近百旬,待死之身躺在床上,却还与几个族中长老迷信鬼神之说,去金善寺求签,说什么蓝家下个孩子是神佛所赐。签中预言,此子落地开怀不泣,重十二三斤有余,厚唇垂耳,和目浓眉,是蓝家自古以来的奇才,文韬武略当世罕有。
为了保住这个孩子,蓝老夫人每日都要吃上四五斤的补品,蓝老太爷甚至还和几个长老立下家规,若此子有失,定将其母枭首以祭天祖。
当时蓝鸿鸢尚未当家,尽管父亲神志不清,迷信鬼神,却仍是家主,若自己违反家规,诤言相劝,那逐出家门的条令依旧会用在自己身上。
“你外婆原本将此事记了下来,但看了就有气,才将其撕碎。”
风玄翻开蓝逸之出生那页问道:
“外公,那日蓝家遭仇家上门寻仇,外婆逃到浅湖村外的一处林子,若非那农户相救,小舅父必死无疑,到时若太公和族里的长老真要将外婆枭首,那该如何是好?”
他很想知道外公在外婆和太公之间到底会作何选择,是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那样,父亲的存在永远是最亲的,旁人不可替代。
“我自有办法,只是有违孝道,难以启齿,但也是不可不为的下策。”
当时他心知妻子带孕之身就算保住性命,腹中孩子也绝难保全,回来也逃不过枭首,便借着当时仇家上门,瞥见有人潜入内房却故作不知,这也导致蓝老太爷死于仇家之手,自己名正言顺上位。如此一来,他失去了一个迷信神佛且会杀死自己无辜妻子的待死老父,但保住了妻子的性命,将蓝家家权紧握在手,废去签中谬论,那些迷信鬼神的长老也一个个被他赶了出去。
叶烟澜冷笑道:
“蓝老夫人算脾气好的,差点被鬼神之说要了性命,要换了我早就闹个天翻地覆,绝不坐以待毙。”
是夜,风玄被留在房中和蓝鸿鸢并首而眠,虽然他在叶烟澜怀里入睡惯了,但自己毕竟是个男孩,而且他也不忍心这个空荡荡的房里只有一个刚刚失去爱妻的老人。
蓝鸿鸢虽然年迈,但胸间的肌肉仍厚实有力,风玄侧脸贴在胸廓,被那只粗壮有力的左手护住,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种感觉是叶烟澜、风不语都无法给的,是由人一生之历、盖世武功、强壮躯壳和相亲的血脉共生,缺一不可。
夜过三更,相触的躯体同时感到对方呼吸起伏无序,确认对方早已不再睡梦之中。
“外公,府里有新雇的家丁吗?”
寂夜中风玄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