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芸娘后,陈冰重又闩上院子大门,看了眼愈发阴沉的天色,心中暗自祈祷这雨千万不要下下来才好。心中寻思若真是下雨了,希望芸娘和哥哥都莫要淋着了雨,否则在这暮春里是极易受风寒的,不行,做完这里的事情,回去后定要给哥哥和芸娘各煮一碗姜汤才行。
陈冰摇摇头,驱走心中杂念,进了火房,备好一只水盆,按照自己原先想好的数目调制好了一盆盐水。陈冰抽出一斗黄豆,均匀铺在昨日便准备好了的酱缸里,压紧实后再浇上调好的盐水。陈冰把另外二斗黄豆依样铺设于酱缸之内,随后把剩余的盐水统统浇入了其中。就在陈冰把这些都做完之后,空中骤然刮起了大风,陈冰心中暗道糟糕,真是怕甚么便来甚么,手忙脚乱的把斗笠状的竹盖子盖在酱缸之上。
刚做完这些后,门外又传来了两声敲门之声,陈冰心想芸娘回来的也真快啊,怎的就不同哥哥多说会儿话呀,难得他二人独处的时机,就被如此轻易的挥霍掉了,当真是可惜啊。陈冰微微叹口气,摇摇头,打开门院门,说道:「芸娘,哥哥这就把白米糕都吃完了?……啊!?怎的是你来了?」敲门的并非陈冰心中念叨的李芸娘,而是柳志远的马夫柳三。
那柳三生的高高壮壮,似是堵墙一般杵在院门口,陈冰微蹙眉头,心想柳三今日来找我作甚?柳三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陈家小娘子,我今日是得了二郎君的令,让我来接小娘子去德贤楼过上巳节的。」
陈冰却不解道:「咦?这就奇怪了,上巳节又称女儿节,我在家中自然是同我娘一道过的,让我去德贤楼过上巳?我又不识得德贤楼谁与谁的,这上巳节你让我如何过?难不是同你家二郎君一起过?他是男子,这如何能成。」心中更是将柳志远问候了千千遍。
柳三脸色略红,原本是话痨的他忽的不会说话了,似是心中有一些纠结,又似是害怕甚么,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也只得故伎重演,卖惨卖乖,便说道:「这个,这个是我家二郎君特意吩咐的,他只想和小娘子共饮几杯,小娘子就莫要为难我了。另外,另外二郎君不知为何,最近几日颇为严厉,似是有甚么人甚么事惹的他不高兴了,小娘子何不去瞧瞧,兴许,兴许二郎君见着了你,心情便好多了呢。」
陈冰本和柳三就有些话不投机,这话说的陈冰心下更是着恼,便说道:「你家二郎君为了何事烦恼了,这和我又有甚么关系呢?我为何要去看他?他是我何人?柳三,你莫要以为我做了顿饭给他吃我便是他的熟人了,我只不过是卖他鱼的渔家女罢了,我和他之间只不过是买卖关系而已。我在这院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就无法招待于你了,就此别过罢。」
柳三甚是为难,陈冰正待要关门,忽的心念一动,问柳三道:「柳三,锦娘的女儿张青青可有寻回?」
柳三似是感觉有门,赶忙回道:「张青青还未寻到,只是柳内知似是从曹县尉那里打探到了甚么。小娘子,我只不过是个马夫,这些个事情也就我家二郎君知晓的最为清楚了,若是你也想知道这些的,可当面询问二郎君。」
陈冰寻思人贩之事所牵扯到的孙七娘正在牛郎中家里养病,若是大魔头那边真查出了甚么,那救出丽娘亦是大有希望了。心念至此,便同柳三说道:「好,我同你去德贤楼,你先等我一会。」柳三万分惊喜,他没想到陈冰居然同意了,对于他让自己稍待片刻自然是无不答应的。
陈冰回到屋内,拿起昨日柳三送来的那包袱衣饰,心道:「这衣衫首饰,今日正好可以还给那大魔头。」
柳三见她怀中所抱那包袱衣饰,心中愕然,问道:「小娘子,你这是?」
陈冰回道:「哦,你说这个啊,当然是拿过去还给柳东家呀,这些名贵的衣饰,不是我等乡野女子该有的。好了,赶紧
走罢。」
柳三暗暗点点头,心中对陈冰更是佩服不已。
此时风势已然变小,可雨珠如抖落的豆子一般,从天上倾泻下来。好在陈冰同柳三二人已到了马车旁。陈冰跳上马车,进到车内,却忽的一怔,说道:「啊,大魔头,你怎的也在这里?」
柳志远坐在一张红罗坐垫上,刚好点完了一盏茶,放于面前的小几上,微一浅笑,说道:「二娘请坐,外边下雨了,恐有些凉意,还请先饮一盏热茶暖暖身子罢。」说完,便又捧起那盏茶递给了陈冰。
陈冰隔着小几坐在柳志远对面,道了声谢后接过了茶盏,车厢虽有些晃动,可也不如何的颠簸。陈冰饮过几口茶后,也觉得适宜了许多,看了眼柳志远,见他今日着了一件浅青色长衫,衬着其清俊的脸庞,却是极为英气,便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
柳志远浅浅一笑,忽的问陈冰道:「你一直看着我作甚么?是脸上有甚么脏东西吗?」说罢,摸出一块帕子,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两下。
陈冰小脸微红,忙摇摇头,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人也是来了,这茶更是饮过了,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何来找我了罢。」
柳志远并未回答,却是指着陈冰怀中的包袱问道:「二娘怀中包袱内装的是何物?」
陈冰把包袱放在几上,说道:「你不问我还差点忘记了,这些都是你昨日差柳三送来的衣衫首饰。现在我全还给你,你自己打开数数,看看对不对,我可没拿走你任何一样东西。」
柳志远微微皱眉道:「二娘怎的把这些都还回来了,你快快收好了。我送你这些不过是因为到了上巳节,好让你有一身漂漂亮亮的衣裳穿,去太湖边上祓禊踏青之时便能艳压群芳了。二娘,这衣衫首饰也是我的一番好意,你莫要在推辞了,否则就是质疑我柳志远为人了。」
陈冰不想他会把事情说的如此严重,心中仍是「大魔头,大魔头」的问候着,寻思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忤了他的好意,就先收下罢,至于穿不穿的,他还能管到我不成。心中打定主意后,便说道:「那好,既然大魔头你如此说了,我岂敢再有所推辞?这衣衫首饰我便收下了。」
车外大雨如注,雨点打在车身上啪啪作响,车内拉着竹帘,更显昏暗。二人对坐在车厢内却都没再说话。柳志远从身后拿出一支插着蜡烛的烛台,说道:「二娘,这车内太暗了,就用你上次做饭之时所用引火之物,点一支蜡烛罢。」
陈冰点点头,拿出随身所携的自生火,点燃了那烛台上的蜡烛,柳志远问道:「二娘这引火之物颇为神奇,你是何处得来的?」
陈冰也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番自生火,并说这是自己所制时,柳志远颇为惊奇,叹道:「二娘果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啊。对了,你可有想过将这自生火放于城内售卖?」
陈冰便说道:「我已同县城内葛欢欢杂铺谈妥了,我的自生火便由他在县城内售卖,因此我不便在城内找第二家铺子售卖我的自生火了,我自己也不会在县城内售卖的。」
柳志远心中暗赞陈冰做买卖守规矩,说道:「哦,我指的不是长兴县城,而是湖州城,秀州城和杭州城。」
陈冰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很对,这些我也都想过的。只是我现在盘子还太小,每天所能做出的自生火就这么些,若是在这些州城内铺开的话,我怕会供不应求,更担心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以此来做文章,毕竟我这自生火是动了有些人的利益了。」
柳志远说道:「这长兴县城能有多大?你在这里攒家底得攒到何时去?二娘,你不如把眼光放在湖州城,先在城内铺开你的自生火,待做的好的做的熟了,再往杭州城和秀州城铺开,另外……」柳志远把玩着陈冰之前递过来的
布囊,说道:「另外你这布囊虽是绣工精细,可毕竟是麻布做的,自然售价也就低了。不若按不同人众进行分类,譬如这麻布的,售价便宜,合适寻常人等所用;用丝做布囊的,可以提高售价,给那些颇有财资之人所使;用罗做布囊的,便可直接售以高价,供那些商贾巨富所购,用以满足其虚荣之心。」
陈冰心中大赞,心道:「这大魔头当真是有些厉害啊,他这放在前世便是细分市场的行为了。」陈冰眉眼巧弯,柔声浅笑,拍手叫好道:「大魔头真有你的,你这点子确也是好,哎,换我便想不出来如此好的主意。你说的对,我等寻个空闲,就去一趟湖州,打探打探行情,寻个好些的店铺售卖我的自生火。」
柳志远摆摆手,说道:「二娘,这湖州城……」柳志远话还未说完,车窗外头传来一阵极轻的声响。
柳志远心中不满,板起面孔,皱着眉头,说道:「何事?」
车厢外传来了柳无忌颇为焦急的声音,说道:「回少主,柳锦娘投缳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