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杭闲庭漫步地越过屏风,看似温良谦让的人说出的调侃话却让寝殿内无论敌友皆感骇然,他恍若不知自己语出惊人,面上不卑不亢,像是在陈述事实般平静。
云磐平复下心底陡然冒出的不详感,强作镇定道:“父皇以为虚张声势,儿臣就怕不成?”
现在皇宫中都是他的人马,与自己非是一心的人尽皆被屠戮,皇帝孤立无援他又有何惧,怎能被陆知杭三言两语吓退了。
越想,云磐越觉得皇帝这是无计可施后干脆效仿先人,来场空城计吓唬他罢了,可他现在一旦退却了,等待自己的将是万劫不复,又怎可能动摇。
“执迷不悟。”皇帝话音中透着几分愠怒,若非云祈和陆知杭早早告密,他现在怕是真的要被逼退位了。
云磐嗤笑一声,对他的呵斥充耳不闻,反倒举止得体地向病榻上坐着的帝王行了一份大礼,见众人面露不解,他才威胁之意昭然若揭,一字一顿地说着:“父皇,走好。”
云磐短短几个字让人瞠目结舌,恍惚中才彻底信了太子竟是真打算弑君杀父,宁贵妃慌乱之余直接从床榻边摔了下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都凝固了,求饶不是,仅剩的就是誓死抵抗。
乔皇后看着前阵子还春风得意的宁贵妃,此时落魄的模样,总算在罪恶感中寻到了一丝快感。
云磐自然也瞧见了身后将士齐齐抽出刀刃后,众人的大惊失色的样子,他不假思索地朝皇帝和陆知杭那边看去,想看看他们惶惶不安的神情,却见他们不慌不乱,淡定得过分。
云磐脸上的笑容一滞,又很快恢复自如,暗暗叹了几句他们二人还真是不惧生死后就不再庸人自扰,只是还没等他欣赏昔日仇敌被践踏在脚下,皇帝洪钟般的沉稳嗓音就响起,一声令下。
“动手!”
随着皇帝强硬威严的命令落下,偌大的镇阳殿内四面八方涌来了数十位身着盔甲的侍卫,而被云磐一行人堵住的大门外更是有着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兵甲。
云祈跟在温将军身后踱步而来,俊美无俦的脸上涌上一丝笑意,朝云磐和乔皇后挑衅地扬扬眉:“逆贼还不快束手就缚。”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乔皇后和云磐反应不及,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被人团团围住,刀剑弓箭齐上阵,就是插翅也难飞。
“怎……怎会如此?”
看着转瞬间驾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剑,云磐脸色顿时犹如死灰,想不通他们虽谋局匆忙,但也不该泄露了让皇帝得知才是,对方又是因何得知,还准备得如此周全。
方才的洋洋得意衬得现在的阶下囚愈发可笑,身后数十位士兵尽皆伏诛,可想而知皇宫内的其余人马估计也被擒拿了,他们这哪里是布下天罗地网来逼宫,而是被人当做黄雀即将要捕的那只螳螂了!
怅然若失只在一瞬间,自小生在皇家的人自然懂得成王败寇的道理。
云磐和乔皇后对视一眼,在明白了大势已去后,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开始痛哭流涕,对着冷硬的地砖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半点刚刚的威风也无。
“陛下饶命啊,臣妾与您夫妻几十载,伉俪情深,被奸人蛊惑迷了心智,还望陛下明察,念在你我夫妻几十载的情分上从轻发落。”乔皇后泪水如决堤的河涌了出来,话语中悔恨交加,听得人为之动容。
“父皇,是儿臣糊涂了,儿臣得了失心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自小看着儿臣长大,能否再给……再给磐儿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太子哽咽不断,泣不成声。
二人现在根本顾不得狼狈不堪的形象,只要撒泼卖惨能求得一线生机,又有何不可,在做好谋反决定时就心知肚明,一旦失败就是满门抄斩,可人总有求生的本能,尽管希望渺茫还是要
一试。
“混账东西,朕以前就是太心慈手软,没把你这孽畜拖出去砍了。”皇帝冷眼看着乔皇后和云磐跪地求饶,杀意翻涌。
“父皇,儿臣可是您的亲身骨肉,虎毒不食子,您难不成真要砍了儿臣不成?”云磐听到这句话,险些没晕过去,不可置信道。
云祈不着痕迹地移步到陆知杭身边,上挑的凤眼淡漠地看着痛哭流涕的皇后母子,手心攥紧了几分。
倘若他娘亲当年也能狠下心来,又何苦在冷宫中尝尽酸楚,香消玉殒。
陆知杭垂下眼眸,瞥见他隐隐有几分颤抖的手,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嵌入肉里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十指相扣,温声道:“这般俏的手,该牵着我才是。”
缱绻低沉的嗓音把云祈从恨意中拉回些许神智,他收敛住眼底的杀意,看向陆知杭时溢满了情意,微微颔首:“他们不过是路上的一颗绊脚石,绊过一次挪开便是,哪里值得我再多看一眼,唯你是生死相依的同路人。”
陆知杭听着云祈直白的话,心不由有些触动,恍惚间像是见到了两年前那个一腔赤诚的人,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耳畔皇帝不容置疑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乔氏一族,意图谋反,其心可诛,即刻起株连九族,太子云磐、皇后乔氏伙同乔家谋逆,废储君、后位,处以绞刑。”
皇帝当众传下来的旨意不容更改,几乎就是判了二人的死罪,云磐在听到皇帝竟然丝毫不顾父子情,直接将他处以绞刑,吃得脑满肠肥的身子当下就撑不住,径直地晕在了侍卫身上。
乔皇后见不仅是乔家保不住,就连他们母子二人都没有活路,嗓子眼都险些被摁住,盯着那冷血无情的天家,泪水浸过脸庞,凄厉道:“陛下,磐儿是您的至亲骨肉啊,可否给他一条活路?”
“你们可曾想过给朕一条活路。”皇帝气不打一处来,适才云磐口口声声说要屠尽云氏皇族的狂言,他可是一字不差听进去了。
乔皇后被皇帝的话说得哑口无言,那双哭红了的眼睛此时望向昔日的夫君,仿佛淬了毒般阴狠,恨不得没早日把这丧尽天良的人掐死,也好过现在让他处死自己的嫡子。
皇帝目光坦然地迎上乔皇后充斥着恨意的双眼,浑然不觉自己做得有何不妥,到底是将死之人,他看了几眼就无趣地侧过脸,凶煞的面容在看向云祈时才缓和了不少:“你们救驾有功,不知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朕能做到,必允之。”
皇帝说话时,语气中是遮不住的快意,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逐渐染上了一丝坚定,陆知杭恋恋不舍地松开云祈的手,下意识摸摸自己袖口处藏着的丹书铁券。
嗅着鼻尖若有似无地血腥味,陆知杭携着云祈一起踱步到镇阳殿中央,正对着皇帝,齐齐行了大礼,态度恭敬得挑不出丝毫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