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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部分(第1页)

思了”。由于上校的遗书已经丢失,他不能再将那句话佩带在胸前,但仍铭刻在他心底。

此外,他外祖父把他赶走时,他还只是个孩子,现在他已是成人了,他自己也这样感到。让我们强调这点,穷苦对他起了好作用。青年时代的穷苦在它成功时,有这样一种可贵之处:它能把人的意志转向愤发的道路,把人的灵魂引向高尚的理想。穷苦能立刻把物质生活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并使它显得极端丑恶,从而产生使人朝着理想生活迸发出不可言喻的无往不胜的毅力。少爷们有几十种浮华而庸俗的娱乐,赛马,打猎,养狗,吸烟,赌博,宴饮和其他种种,这都是牺牲了心灵高洁优美的一面来满足心灵卑贱低劣一 面的消遣。穷少年为一块面包而努力,他吃,吃过以后,余下的就只是梦幻。他去欣赏上帝准备的免费演出,他仰望长天、空间、群星、花木、孩子们、使他受难的人群、使他欢天喜地的天地万物。对人群望久了,他就能看见灵魂,对天地万物望久了,他就能看见上帝。他梦想,觉得自己伟大,再梦想,感到自己慈悲。他从受苦人的自私心来到了沉思者的同情心,一种可叹的情感,大公无私的心在他心中开花了。当他想到山河专为胸襟开阔的人提供无穷尽的乐事让他们尽情享用,而对心地狭小的人们则加以拒绝,他就以智慧上的富有自居,而可怜那些金钱上的富豪了。光走进他的灵魂,仇恨也就离开他的意志。这样他会觉得不幸吗?不会。年轻人的穷苦是从来不苦的。任何一个年轻人,无论穷到什么地步,只要他有健康、体力、矫健的步履、明亮的眼睛、热烘烘流淌的血液、乌黑的头发、红润的双颊、鲜艳的嘴唇、雪白的牙齿、纯净的气息,就能使年老的帝王羡慕不已。日复一日,每个早晨他又开始挣他的面包,当他的手挣到了面包,他的骨头里也赢得了傲气,他的头脑里也赢得了思想。工作结束了,他又回到那种不可言喻的喜悦、仰慕、欢愉之中,他在生活里两只脚不离开痛苦、障碍、石块路、荆棘丛,有时不踏入污泥淖,头却伸在光明里。他是坚强、静谧、温柔、和平、警觉、严肃、知足和仁慈的,他歌咏上帝给了他许多富人没有的这两种财富:让他自由的工作和让他高尚的思想。

这正是马吕斯心中发生的一切。说得全面一点,他甚至有点过于偏向仰慕一面了。从他的生活基本上能稳定下来的那天起,他就止步不前,他认为安贫乐道是好事,于是放松了劳动去贪恋神游。这就是说,他有时把整整好几天的时间都花在冥想里,如同老和尚入定,沉浸迷失在那种悠然自得和心游八极的寂静享受中了。他这样安排他的生活,尽可能少地为物质生活忙碌,以便尽可能多将心思投入到捉摸不定的玄想中,换句话说,留几个小时在实际生活里,把其余大部分时间投入太空。他自以为什么也不缺了,却没有看到这样去仰慕,结果是一种懒惰的表现,他以能争取到生活的最低线而心满意足,他停息得过早了。

当然,象他这样一个坚定豪迈的性格,这只可能是一种过渡状况,一旦他和命运的那些难以避免的复杂问题发生冲突时,马吕斯就会觉醒的。

不管吉诺曼公公的看法如何,他目前虽是律师,却从不出庭辩护,更谈不上料理诉讼。做梦使他远离了打官司的生涯。和法官们斯混,出庭辩护,研究案例,太麻烦。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想不出任何道理要他改变谋生方式。这家寂寞无闻的商务书店为他提供了一种稳定的工作,一种劳动强度不大的工作,我们刚才说过,这已使他感到满意了。

他为之工作的几家书商之一,是马其美尔先生,他建议聘他专为他的书店工作,供给他舒适的住处和固定的工作,年薪一千五百法郎。舒适的住处!一千五百法郎!自然不错。但得放弃自由!当一种书的奴仆!一种雇用文人!在马吕斯的思想里,如果答应这种条件,他的地位会好转,但同时也会变得更坏,他能得到富裕的生活,但也会失去自己的尊严,这是以绝对清白的穷苦换取丑陋可笑的约束,这是使瞎子变成独眼龙。他拒绝了。

马吕斯过着孤寂的生活。由于他那种喜欢我行我素的性情,也由于他所受的刺激太大了,他完全没有参加那个以安的拉为首的组织。大家只是好朋友,相互之间也有在必要时竭力互助的准备,如此而已。马吕斯有两个朋友,一个年轻的古费拉克,一个年老的马白夫先生,他和那年老的更投合一些。首先,他内心的革命是由他引起的,受惠于他,他才能认识并热爱他的父亲。他常说:“他剔除了我眼珠上的白翳。”

勿用置疑,这位理财神甫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

可是在这里马白夫先生只不过是上帝所派的一个平静而无动于衷的使者罢了。他偶然不自觉地照亮了马吕斯的心,他仿佛只是一个人手里的蜡烛,而不是那个人。

至于马吕斯心中的政治革命,那绝对不是马白夫先生所能了解,所能要求,所能教导的。我们在下面还会谈到马白夫先生,因此在这里顺便谈上几句不会是无用的。

四马白夫先生

那次,马白夫先生说“政治上的见解,我自然全部赞同”,当时他确实表述了自己真实的思想状况。任何政见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一律不如区分地表示赞同,只要这些见解能让他自由自在,正如希腊人可以称那些蛇发女神为“美女、善女、仙女、欧墨尼得斯①那样。”马白夫先生的政见是热爱花木,尤其热爱书籍。象大家一样他也属于一个“派”,当时,无派的人是无法生存的,但是他既不是保王派,也不是波拿巴派,也不是宪章派,也不是奥尔良派,也不是无政府主义派,他是书痴派。

他不能理解那一类人,他们不去观赏世界上丰富多彩的苔藓和花草,不去浏览那纷坛众多的对开本、甚至三十二开本,而偏偏要为宪章、民主、正统、君主制、共和制??这一码子事去你憎我恨。他不允许自己成为无用之人,有书并不妨碍他阅读,做一个植物学家也不妨碍他当园叮当他认识了彭眉胥,他和那位上校都有着这样一种共同的爱好,就是上校培植花卉,他培植果树。马白夫先生能用籽结出和圣热尔曼梨①那样鲜美的梨,今天广受欢迎的那种香味不逊于夏季小黄梅的十月小黄梅,据说是用他发明的一种嫁接方法栽培出来的。他上教堂去是为修心养性,并非全力敬神,他喜欢看见人的脸,却又讨厌人的声音,只有在礼拜堂里,他才能找到人们聚集一堂而又悄然无声的境地。他感到自己不能没有一个工作,于是便选择了理财神甫这一行。他对一个女人的爱从来没超过他对一个洋葱的球茎的爱,对一个男人的爱也从没有超过对一册善本书的爱。在他早已过了六十岁的某一天,有个人问他:“难道您从来没有结过婚吗?”他说:“我不记得了。”当他偶然想起了要说(谁不想要这样说呢?):“啊!假使我有钱!”那决不会在瞟一个美丽姑娘时,象吉诺曼公公常做的那样,而是在观赏一本旧书时。他孤独地一个人生活,带着一个老女仆。他有点痛风,睡着的时候他那些因害风湿病而僵化了的手指弯曲在被单的皱折里。他编过并印过一本《柯特雷茨附近的植物图说》,那是本受人推崇的好书,书里有不少彩色插图,铜版是他自己的,书也由他自己卖。每天总有那么两三个人到梅齐埃尔街他家门口去拉动门铃,来买一本书。他因而每年能有两千法郎的收入,这便是他的全部家产了。虽然穷,他却有能力通过耐心、节约和时间来收藏许多各种类型的善本书。他在外出时,手臂下从来只夹一本书,而回家时却常常带着两本。他住在楼下,有四间屋子和一个小花园,一些嵌在玻璃框里的植物标本和一 些老名家的版画是家里唯一的装饰。他害怕看见刀枪一类的东西。他一主从不曾靠近一门大炮,即使是在残废军人院里。他有一个还算不错的胃、一个当本堂神甫的兄弟、一头全白了的头发、一张掉光了牙的嘴和一颗掉光了牙的心、一身的哆咳、一口庇卡底的乡音、笑声象童子、神经易受惊、还有一 付老绵羊的神情。除此以外,在活着的人当中,他只有一个经常往来的知心朋友名叫鲁约尔,圣雅克门的一个开书店的老头。他的梦想是把靛青移植到法国来。

他的女仆,是个老处女,但却天真无邪,慈祥宽厚。她有一只猫叫苏心丹,它是一只能在西斯廷教堂咪嗷咪嗷歌唱阿列格利所作《上帝怜我》诗篇①欧里尼得斯(Enmenides),复仇三女神。

①圣热尔曼梨,一种多汁的人蜜果。

的老雄猫,这猫占满了她的心,也满足了她身上那点热情。在梦中她也从没有接触到男人,她从来没有超越过她这只猫。她,象那猫一样,嘴上也长了胡子。她的光轮出自始终白洁的睡帽。星期天,望过弥撒后,她的时间便用来清点她箱子里的换洗衣裳,并把她买来而又从不找人缝制的裙袍屡次一一 摊在床上。她能读书。马白夫替她取了个名字,叫“普卢塔克妈妈”。

马白夫先生喜欢马吕斯,是因为马吕斯年少温存,能使他在晚年感到温暖而又不惊扰他那怯弱的心情。老年人遇到和善的青年犹如见了风和日暖的佳日。每当马吕斯带着满脑子的军事光荣、火药、进攻、反攻以及所有那些有关他父亲生前在战场上挥动大刀杀向敌人同时敌人也砍杀过来的惊心动魄的战斗情景去看马白夫先生时,马白夫先生就从品评花卉的角度与他谈论这位英雄。

一八三○年前后,如同黑夜降临,他那当本堂神甫的兄弟突然死去了,马白夫先生眼前的景物全暗了下去。一次又因公证人方面的背约使他损失了一万法郎,这是他兄弟名下和他自己名下的全部钱财。七月革命引起了图书业的危机。在困难时期,首先是《植物图说》这一类书卖不出去了。《柯特雷茨附近的植物图说》也很快便无人问津了。几星期过去也不见一个顾主。有时候马白夫先生听到门铃响而惊喜起来。普卢塔克妈妈却愁闷地告诉说,“是个送水的。”后来,马白夫先生离开梅齐埃尔街,失去理财神甫的职务,脱离了圣稣尔比斯,卖掉一部分??不是他的书,而是他的雕版图片——这是他最放得下的东西了——般到巴纳斯山大街的一栋小房子里去祝他在那里只住了一个季度,因为两种原因,第一,那楼下一层和园子得花去三百法郎,而他不敢让自己的房租超出二百法郎;第二,那地方隔壁便是法都射击场,他整天听到手枪射击声,这使他受不了。

他带着他的《植物图说》、他的铜版、他的植物标本、他的书包和书籍,去住在了妇女救济院附近,奥斯特里茨村的一栋茅屋里,每年租金五十埃居,有三间屋子和一个围着篱笆的园子,还有一口井。他趁这次搬家的机会,把他的家具几乎全卖了。他迁入新居那天,心情很愉快,亲自在墙上钉了许多钉子,挂上那些图片和标本,剩下的时间,便在园里锄地,到了晚上,看见普卢塔克妈妈表情阴郁,心事重重,便拍着她的肩头,对她微笑说:“不要紧!我们还有靛青呢!”

只有两个客人,圣雅克门的那个书商和马吕斯得到允许,可以到奥斯特里茨的茅屋里来看他,对他来说奥斯特里茨这名字,毕竟是喧嚣刺耳的。再是正如我们刚才所说的,凡是钻在一种学问或是一种癖好里,或者就象我们常见的,两种东西同时都钻的头脑,现实生活中的事物对他们的渗透是很慢的,他们觉得自己的前程还很远大。从这种专一的精神状态中产生出来的是一种被动性,这种被动性,如果出自理智,便象哲学,这些人偏向一 边,往下走,往下滑,甚至往下倒,而他们自己并不怎么觉得,这种事到后来确也会有醒党的那一天,但这一天不会早日到来。而现在,这些人仿佛是处在自身幸福与自身苦难的赌博中而无动于衷。自己成了赌注,却漠不关心地听凭别人摆布他们。

马白夫先生便是这样,他在处境日益糟糕、希望渐渐破灭的情况下心境却仍然宁静如初,这虽然有点幼稚,但很固执。他精神的惯性有如钟摆似的来回摆动。一旦被幻想上紧发条,他就要走很长一段时间,即使幻想已经破灭。挂钟不会正在钥匙丢失的那会儿突然停摆的。

马白夫先生有些天真的乐趣。这不需要多大的付出就可获得,并且往往是无意中得来的,一点偶然机会便能提供这种乐趣。一天,普卢塔克妈妈在屋子的一角里看小说。她老是喜欢大声读,觉得这样容易看懂些。大声读,便是不断对自己肯定我确实是在从事阅读。有些人读得声音极高,仿佛是在对他们所读的东西发誓赌咒。

普卢塔克妈妈正使出全身的劲儿读着她手里的那本小说。马白夫先生心不在焉地听着她读。

读着读着,普卢塔克妈妈读到了这样一句话,那是关于一个龙骑兵军官和一个美人的故事:“??美人弗特和龙??”读到此地,她停下来擦她的眼镜。

“佛陀和龙,”马白夫先生小声说,“是呀,确有过这回事。从前有条龙,住在山洞里,它口吐火焰来烧天。好几颗星星已被这怪物吐出的火烧燃了,龙的脚上长的是老虎爪子。佛陀进到它洞里,感化了它。您读的是本好书呢,普卢塔克妈妈。没有比这再好的传奇故事了。”

马白夫先生随即又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去了。

五穷是苦的好邻居

马吕斯喜欢这个憨厚的老人,老人已发现自己日益陷入贫寒生活里,逐渐惊惶起来了,却还没有感到愁苦。马吕斯常遇见古费拉克,也常去找马白夫先生,可是次数都不多,每月也就一两次。

马吕斯喜欢一个人到郊外的大路上、或马尔斯广场或卢森堡公园中人迹稀少的小路上去作长时间的散步,他有时去看蔬菜种植的园地、生菜畦、粪草堆里的鸡群和拉水车轮子的马。一看就是大半天。过路的人都带着惊奇的眼光看着他,有些人还觉得他行迹可疑,面目可憎。这只是个毫无意思站着做梦的穷小子罢了。

他正是这样闲逛的时候发现那戈尔博老屋的,这地方偏僻,租价低廉,使他很满意,他便在那里住下了。大家只知道他叫马吕斯先生。

有几个退了休的将军或他父亲的老相识,老同事认识了他,曾邀请他去他们家做客。马吕斯没有拒绝。这是些谈他父亲的好机会。因此他不时去巴若尔伯爵家、培拉韦斯纳将军家、弗里利翁将军家和残废军人院。那些人家中有音乐,也举行跳舞会。马吕斯在这样的晚上便穿上他的薪衣。但是他一 定要到天气冻得石头都要裂开时才去参加这些晚会或舞会,因为他没有钱雇车,而又要在走进人家大门时脚上的靴子能和镜子一般亮。

他有时说(丝毫没有抱怨的意思):“人是这样一种东西,在客厅里,全身脏了都不要紧,鞋子却不能脏。那些地方的人为了要好好接待你,只要求你一件东西必须是无可挑剔的,良心吗?不,是你的靴子。”

任何激情,除非发自内心,否则,全会在幻想中丧失,马吕斯的政治狂热症烟消云散了。一人三○年的革命①在满足他安慰他的同时,也在这方面起了促进作用。他还和以前一样,除了那种愤愤不平,他对事物还抱是原来的看法,不过变得温和一些罢了。严格他说,他并没有什么见解,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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